昨天从网上下载了台湾著名老生胡少安的《十老安刘》,匆匆看了一遍,给我的感觉是大失所望,连把以前对他的好印象都一扫而光了。由于博客也有一段日子没更新,加之有朋友让我谈谈对这出戏的感受,所以姑妄言之,以博一笑。
《十老安刘》是马连良先生于1942年首演的,在此之前只有《淮河营》和《盗宗卷》两出戏,而不是贯穿的,这出戏可以说是马派的经典剧目,能充分展示马派的念白和做工,不多的唱段也很能体现马派对于散板和流水板的特点。胡少安的这出戏虽然标明是《十老安刘》,实际上还是《淮河营》和《盗宗卷》两戏的单演,也许中间有《监酒令》,但我看录象感觉不像是一期的演出。
我总体的感觉《淮河营》比《盗宗卷》要好些。胡少安的《淮河营》演的倒还算规矩,基本都是遵循马派的路子来的,唱、念上有一些小的出入,不过偏差不大,在当时的台湾,能演这出戏恐怕没有别人。《盗宗卷》相对就差了一些,演的比较懈,随意性太强,把张苍作为西台御史的大臣身份给演没了,而且身段动作上并没体现出做工戏的高超之出,在戏路上似乎与马派也有些出入(后面详谈)。
先说胡少安的唱。以前听过他的一些戏,有朋友也说他的嗓音不正,不过听他《白蟒台》《卖马》等戏,看他的《天雷报》录象,这个现象还不是很严重,今天看他的《十老安刘》却深深感觉他嗓音有些左了。他的嗓子不宽厚,却很响堂,唱马派戏有其独到的条件,但是在唱的时候总给人不瓷实、飘忽不定的感觉,忽而声音靠前、忽而声音靠后--靠后的时候多,而且还有一种紧憋着嗓子似的感觉,很不舒服,唱出来的腔也感觉很笨拙,丝毫没有马派的潇洒、圆润。当然,这都是单独的挑剔的毛病,从唱段的整体来欣赏,还差强人意,有些地方还有点马派的意思,但若说学马有多好,还是不能的,一个字音就可以印证,在“赚蒯”下场时有句长“你夸嘴的大夫药不高”的“药”字,不上口,唱本音,而胡却按照惯例唱成了“YUE”的音,这说明他学马派并不是十分细致的。
接下来谈谈念白。马先生阔口满音,念白很自然化、生活化,而且多用京音,给人听起来非常舒服。其实马先生的念白如果严格按照音韵学标准来评判,有很多字是不对的,并不是严格按照湖广音中州韵的,里面加入了很多京音,有些字也不上口,可马先生念来就是很好听,所以学戏要有规矩,但不能成为束缚。正如汤显祖反对吴江派所说那样“凡文(指戏曲)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音可用,尔时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京剧的演唱和念白同样是形式为内容服务的,金科玉律并不是死的,只要没有改变京剧的本质就好。
相比唱而言,胡少安的念白不是很好,甚至于有些难听。念白过于生硬,而且有很多字念出来不挂韵,个别字四声不准,听起来很别扭。整体感觉就是速度过快,有些赶落,尤其前面蒯彻的念白,应该是很沉稳、胸有成竹的样子,与马先生的录音对比,胡的就显得很急噪,把一个“舌辩侯”的风度都给失掉了。后面《盗宗卷》与陈平的对念也是有这个毛病,而且还多了几分的随意性,把一个国家大臣念得跟老百姓一样,最关键的是这些念白很多都没有了韵律化的感觉,平平淡淡,这是台湾京剧演员的一个通病。念白要求唇、齿、舌都要运用自如,马派念白很圆润、潇洒,胡虽然刻意的模仿这方面,但是有些过头,倒显得痕迹很重了,蒯彻的念白本该有些苍音,特别是在尾音处有显现,而胡念起来多是声音靠后,有些字感觉是咬着后槽牙念的,听起来很浊。
再来说说胡少安的做工吧。前面《淮河营》的老头步走的有些慢,近乎迟钝一样,但基本还好,只是在“进淮营”时候脑袋摇晃的太厉害了。做工主要在后面的《盗宗卷》,单从他的表演来看很一般,而且后面越来越随意。与陈平互相开玩笑时候显得过于不稳重,虽然此处是二人幽默,但身为国家重臣,看起来跟市井无赖一样,则太游离于人物了。以前我看他的《天雷报》,感觉还很好,无论从老头步还是对人物的把握都基本到位,只是此次觉得有些不同,或许我管中窥豹了。
下面谈谈我个人觉得胡少安演出此戏与马派不同的几个地方:
1、《淮河营》的扮相。从上场到“走淮南”,胡少安的扮相都不是马派的,按照“中国京剧戏考”和本人收藏的马先生演出剧本对照,蒯彻的扮相应该为:
白发髻,白满,黄绸条,青缎子地、蓝缎子平金云头边豆包,内衬朱红褶子,外套古铜色底宝蓝色领子褶子,天青色地平金龟背锦整抄包,酱紫色编花丝绦,青缎子平金回文边、淡青色腰裙,香色彩裤,白布袜子,蓝色小飘带,云头万字履。
对比如下图所示(左为张学津右为胡少安)
第三场(走淮南)纱地金边软侯帽,黑缎子地绣三灰圈金海水和托肩,黑缎子地平银草团长龙摆,香色改良蟒,金品绿心紫色地软带。
对比如下图所示(左为马连良 右为胡少安)
胡少安出场穿的是普通的员外帔戴员外巾,这种扮相作为大臣在家的便服虽然不错,但是此戏有固定的穿戴,还是应遵循的好。“走淮南”改穿紫蟒(我从录象里看感觉是紫色),从视觉上还可以,不过“说刘”一场换成了蓝蟒就显得很不好看了,再说也没有中途换蟒的道理。也许这里有什么掌故?希望知道的人士予以指点。马先生头上戴的是软侯帽,胡少安戴的虽然也是侯帽但差别很大。这出戏里马先生脚下穿的一直是云头万字履,胡少安却一直穿靴子,却也不应该。从扮相角度来看,前面好于后面,张苍的扮相显得有些矮、胖,在和陈平的调侃中又有几分猥琐。
2、《盗宗卷》的几处不同。
(1)在张苍第一次去陈府回来,要自杀时唱“张苍撩袍跪埃尘、拜谢我主的爵禄恩”后,应该接唱“一把钢刀项上刎”,而他多唱两句“非是为臣寻自尽,宗卷又被国太焚”,虽然多这两句并不影响整个剧情,但是马先生老唱片和49年以后的录音都没有这两句,所以我猜测胡少安的这出戏并不是马派的演法,至于是否为余派或其他流派尚待考证。
(2)在唱完“这明亮亮的钢刀吓煞人”时唱到“吓煞人”三字,边唱边颤抖,双摆水袖,单腿向中间碾步移动。胡只是做了一个抬腿的动作,我想他的功夫还是可以做这个移动的,只是没做,不知是否又不同与马派演法?
至于其他演员,也不是很过硬,演刘长的花脸,念白、唱都很粗劣,声音也时高时低,没有人物可言,而且他应该穿黑蟒,头上的盔头也不对;同样后面演陈平的老生也是过于随意。在他们扮戏上也不是很认真,使整台演出失色不少。剧中扮演李左车的演员叫陈元正,不知是否为富连成的?我查了一下富社弟子名录,并无此人,同样希望得到指正。
以上这些只是我个人一点浅见,难免粗陋。这个录象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在那时大陆尚在“左”的思想控制之下,而台湾能演出这些传统戏对于京剧的传承是功不可没的。整体看这场戏,从时代角度说也很难得,据说胡少安早年坐科富连成,如果是则应为“世”“元”两科,但具体情况还不甚清楚。如今胡少安也已作古,想是台湾也少有人可演这些戏了,未免可惜,虽然以胡少安和大陆的张学津比,这两出戏可能没有他好,但是从胡的艺术水平和对京剧的贡献来看,应是远在张等之上的,他所能之戏恐远非如今大陆当红老生所能,对于这样的一位艺术家,我虽然苛求过多,但更多的应该是景仰和怀念。
2007年5月4日写于渤海之滨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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