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散文)
(2012-08-02 15:13:48)
标签:
杂谈 |
睡眠
一、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里说,梦是人精神活动的继续和升华。按他说的,梦是一个人的思维在肉体半休眠状态的一种非理性的延续。梦是什么,梦是一个人精神活动的全部。梦里,人能够像轻灵的云一样飞翔,能够穿越高山大河,能够到达遥远的彼岸。叔本华解析了梦存在的意义:当一个人完全被现实所禁锢后,他的灵魂需要挣脱这些禁锢,于是梦产生于精神核心的需要,因此它是具有积极意义的活动。哲学家们似乎对梦有着种种合理的解析,我们遥远的老祖先周公旦就专门出了一本解析梦的书——《周公解梦》,虽然这本书的归属可信度较低,多半人认为是后人假托的伪作,但这本书流传之广,甚至有过于那本真正的周公著作《易经》,若干年后,一个浪漫主义的道人庄周在他的述著里专门讲述了一个著名的梦:他先是梦见自己化为一只蝴蝶,然后在阳光底下飞啊飞,于是他醒来了,发现他还是他,花在不远处芳香着,而真有一只蝴蝶在花间翩翩飞舞。于是他犯迷糊了:到底是那只蝴蝶化为自己了呢,还是自己化成了那只蝴蝶?庄子的想法无法比拟地奇瑰,他想像的事情竟然是如此美妙和复杂,简直可以说成是诗一般的美梦,梦里的他是蝴蝶,现实的他是一个老玩童,他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庄子后来是否化为蝴蝶,那是一个谜。梦是什么?是真实世界的延伸?或者是虚幻世界的真实体现?梦境是一个人潜意识的活动,或者是某种诡异的先知和预感?像凤雏庞统在出征西川前,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两位仙人骑鹤在一个叫落凤坡的地方等他,说是邀约他一起赴蓬岛的酒会。庞统无法确定梦的好坏,问其他谋士,刘备发话了,说这算什么梦呢?仙人邀约,本是吉兆,说明西川人盼我们早日入驻,以解其倒悬之苦。刘备是一个私心重的家伙,临行好言相慰,为的是宽解其忧虑,给他一颗定心丸吃。庞统到了落凤坡,一看那形势,便大悟,知道不妙,但为时已晚。落凤坡,坡落凤。可怜庞统多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让刘备一句话给忽悠了。庞统是道中人,知道梦的意义,但他心存侥幸,结果自然不妙。于是,东晋有个半仙半人的人物叫郭璞,善于阴阳经术,能卜未来之事,料事如神。郭璞有一个特异的功能就是能够进入别人的梦境中,因此,别人对他是又惊又惧,能够做到这一点,非仙而何?而正因为他有此异能,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就都对他恨之入骨,这还得了,万一他偷偷潜入自己的梦中,岂不是天机尽泄,什么秘密也无从谈起?最后甚至连皇帝也这么想的,于是,他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他死于有异才,太有才的人往往结局是不怎么美妙的,他算是一个例子。
《晋书·郭璞传》里语焉不详地说了他的最后死因,竟然是欺君罔上,估计皇帝有意测试他的异能,结果发现他真的有此能力,皇帝大惊,于是故意说他忽悠皇上,于是死罪难免了。在三国时,江东有异士会妖术,结果让孙策给杀了,但小说里说,最后孙策让他给害死了,此人既然会妖术,何不遁去?结果他结结实实地死在孙策的刀下。只能说他是善于蛊惑人心,会点魔术,忽悠了许多人。而孙策恰恰在杀了他之后得病死了,于是,小说故弄玄虚说是那位老神仙会道术,给自己报仇了。不光如此,小说后边还提到曹操因伐一棵老梨树而获罪于天,得了头疼病。说那棵树怪到极点:刀斧无论怎么砍,它迅即愈合伤口,并且还流出殷殷鲜血。曹操不信邪,就亲自挥剑斫之,血光迸溅,然后他就突然感觉脑壳里一阵剧痛。曹操方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但曹操仍然咬定此天意非妖树能为,竟将梨树焚烧了。荀彧劝说曹操,我们不必跟一棵树较劲,曹操不听他的,认为皇权胜于神权,不怕神妖作怪。最后他犯上头疼病,一发病就做噩梦:不是那些冤家仇人来索命,就是那棵妖树浑身鲜血朝他扑来。于是他夜夜难眠,直至生命结束,但曹操始终不认为自己的病是妖树所为。东汉民间应该普遍存在这种巫惑的人物和事件。神在坛上作法无边,但和人间的那些草头王相比,神毕竟要回避他们的熊熊气焰的,这就是官本位,连神仙妖怪都不得不怕他们。
郭璞善窥人梦事,这可真是要命的本领。比方他跟一个老朋友打赌说他善窥心,那朋友说你就扯淡吧,人心在肚子里,谁能窥测到别人的心思呢?郭璞微微一笑说,此刻你的内心正忐忑不安呢,因为你也半信半疑。那朋友立刻就额头冒汗,脸色大变,向他道歉说你真有此本事,然后又好心劝他,此非福,实取祸之肇。郭璞自信能度人心,不怕别人对他怎么样。结果还是让皇帝给杀了。庄子的梦何其奇瑰:人在梦里是不确定的事物,梦里一切皆有可能,而梦是那么虚幻和荒诞不经的,人如何能够变成一只蝴蝶呢?蝴蝶是多么美好的事物。而人一生中总是有诸多不如意,时时刻刻受诸事掣肘牵制。像小孩,生下来才高兴欢乐没几年,父母就逼他学这学那,等长大一点读书了,就立刻陷入书山课海中,直到考上大学,还不算完。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要买这买那,却发现囊中何其羞涩,于是像蜗牛背大山一样艰难前行着,然后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进入下一个轮回,周而复始。善窥人梦,这是可是何等本事!要是在现在,他就发大了。每个人都希望知道对方真正的内心,比如上级对下级,朋友对朋友,下级对上级,夫妻之间甚至是骨肉之间,都怀着一颗莫名的心,彼此互不信任。倘若有了此本事,何有诸多误解和失误?那就成了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什么事情都门儿清,防范于未然,那么做为一个明白人活着,何其安全,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想不成功都难。于是有人异想天开编出一出《盗梦空间》,人能够知道别人心里想着什么,那这人无疑将获得别人的高度信任,并且会按照对方的喜好行事。《盗梦空间》里有句经典的台词:你知道你自己吗?知道自己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可是恰恰是自己往往最不了解自己,自己想的和做的,不一定就是自己希望的。违心做人做事,让自己一辈子活得很累,然后说,没办法,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人人都有梦想,只是人人都未必真发觉,有的梦想是深埋在心底的,毕竟处世的环境各种各样,人不可能按自己喜欢的模式生活和工作,人只有服从生活,为生活所左右。除此之外,就是做梦来弥补现实的种种不如意。一个人太过幻想了,有人会立即取笑他,幼稚和天真,一个人活得很现实,又有人说他了,是活得太无滋味。醉死梦生,醉酒是一种生活的迷失状态,和梦生是差不多的结果,但醉能死人,梦能让人活下去。烂醉如泥,人生所有的不幸和烦恼都抛至脑后,人醉着何尝不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人高兴了会喝个大醉,因为高兴。人悲伤痛苦的时候也会喝酒,喝个酩酊大醉,那是一种自我麻醉,是一种消极的逃避。人醉于梦乡,又何其美妙哉:一个穷光蛋,又饥又饿,就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去乌有国做了附马爷,然后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突然老国王驾崩,新王上台,立即将他解职,并驱逐出境,他一着急就醒来了,发现仍然是穷光蛋一个,正饥肠辘辘地趴在饭桌边,而店主人淡然回他:甑中粟尚未熟也。这就是黄粱美梦。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梦境,与他人无关。他于是醒悟,人生可不就是这样的么?一切皆虚佞不真,如电如露,如幻如梦。人生原来就是一场梦境,你也许不同意,这话勉强了些。但事实上人生如何不是梦一场?你想想,你再想想吧。
二、
三、
好梦醒来,总是让人惋惜不已,多好的事情啊,一睁眼,坏了,什么都没了——美人,钞票,汽车和权位,都化为泡影。梦一场,美梦一场,杀伤力巨大,让人嗟叹良久。而噩梦醒来,不由得让人庆幸不已,幸亏那只是梦境,不是真的。人们厌恶噩梦,而噩梦往往更多地出现,人日有所忧,夜有所梦。梦醒与梦酣都一样,悲喜转瞬之间,原来一切都是虚无。庆幸也好,伤心也罢,梦幻一场,多只是个警醒,并不会对他有太多的意义。人生如谜局,只到最后才憣然醒悟,可是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只能是过去时。人老了都一样疾病缠身,都一样被世界所冷寂漠视,被世界所忽略,哪怕你曾经位高权重,现在也是一介平民,你的光荣与梦想只是往事,往事随风。在大街上,并没有太多的人会认出你来,或者你曾经是大明星,大美人,他们或许还会记得你。一看到你不禁大为惊讶:何至老如此哉?!鹤发鸡皮,佝背塌腰,何曾有一丝往日的形容?你老了,接近人生大梦场的结局。人生如一场大梦,是连续剧,一章接着一章。有的章节毫无意义,故事雷同重复。但人生多半是毫无意义的重复。到梦醒时分,发现一切都虚度了,浪费了不少人生的时光。
大梦方醒,形容一个人的晚悟,不过早悟和晚悟都不算坏,最坏的就是执迷不悟。执迷不悟者多半固执,并且极度自信,不肯承认现实,不肯承认失败,总是梦想着将来有可能咸鱼翻身,一手扳回局面。拉什迪在他的小说里老是写这种赤裸裸的心灵剖析,他说,正的魔和邪的魔都居住在你的心里,平时他们互相较量,彼此各有输赢,但多半时候,邪的魔总是获胜。为什么正的也是魔呢?这可能得用到一个佛教的词儿——执着,也就是执迷不悟,因为执着,人生出贪婪的欲望,会有喜怒哀乐,会伤心欲绝,会欣喜若狂,丑态毕现。这不是魔又是什么?正的原来也是魔,只不过它长得那么可人,像一个二八处子一样,让人想入非非,但它还是魔,邪的魔毕竟不用修饰,原汁原味地呈现在你面前,他就是邪恶的形象,无须遮掩。然而这一正一邪这么死缠烂打,就要去了我们一生的时光。到头来一看,什么也没有留下,尽是一地鸡毛了。可是人生已经接近终点,潦秋滂兮,怅然独行,未来可是一个人的旅行,没有陪伴者。也没有观众。
小时候看蒲公英的生长历程,从花到花,一朵娇艳的小黄花到一朵灿然如雪的蒲公英,一阵风吹来,空中飘起它优美的身姿。蒲公英是无数人的梦境,它最终化为虚无。被蓝天白云掩没得无影无踪,于是怅然于归,期待着另一个季节的到来。明年的春天,明年的明年依然还有春天,有春天,就会有蒲公英。美丽的蒲公英是不是一个梦呢?应该是吧,人生的梦的另一种解析。梦醒的时候,往往希望看到一月皎然于窗,满天星斗。竹影扶疏。也希望看到阳光灿烂,蓝天白云,树影婆娑。而一种情况就是漆黑依旧,静谧无声,剩下的只有你一个人的深深恐惧和不安。乌云满天的时候,怀揣着一些希望:毕竟乌云过后,会有蓝天白云的,会有阳光灿烂的。一朵蒲公英的花朵会依时绽放,一切都会美好如旧。人生充满着诸多不确定因素,但只有两种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生或者死,悲或者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