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6444)·《上清传》
(2022-07-19 21: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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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唐代小说柳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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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传》,唐代文言传奇小说。柳珵撰。《资治通鉴考异》卷19引。《太平广记》卷275题作《上清》,注出《异闻集》,则此文亦曾为陈翰收入《异闻集》中。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小说家类著录有柳珵《常侍言旨》一卷,曰:“右唐柳珵记其世父登所著六章,《上清》、《刘幽求》二传附。”则此文原载于《常侍言旨》。
柳珵,唐代史学家、小说家。生卒年不详,活动于德宗、宪宗时期。蒲州河东(山西永济)人。文章家柳冕之子。其家世代为史官。柳珵集其曾祖柳彦昭、祖柳芳、父柳冕所记历代典章制度与时政得失,撰有《柳氏家学要录》,被晁公武称为“小说之尤者也”(《郡斋读书志》卷13),已佚。又撰有记玄宗、肃宗时事的《常侍言旨》1卷。还著有传奇《上清传》,故事梗概是宰相窦参因与陆贽不和,后遭贬谪流放,其宠妾上清没为宫婢,受到唐德宗宠爱,于是为窦参申冤。《上清传》收入《太平广记》卷275。
《上清传》原文:
贞元壬申春三月,相国窦公居光福里第,月夜闲步于中庭。有常所宠青衣
翌日,执金吾先奏其事。窦公得次,又奏之。德宗厉声曰:“卿交通节将,蓄养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窦公顿首曰:“臣起自刀笔小才,官已至贵。皆陛下奖拔,实不由人。今不幸至此,抑乃仇家所为耳。陛下忽震雷霆之怒,臣便合万死。”中使下殿宣曰:“卿且归私第,待候进止。”越月,贬郴州别驾。会宣武节度使刘士宁通好于郴州,廉使条疏上闻。德宗曰:“交通节将,信而有征。”流窦于驩州,没入家资,一簪不著身。竟未达流所,诏自尽。
上清果隶名掖庭。后数年,以善应对,能煎茶,数得在帝左右。德宗曰:“宫掖间人数不少。汝了事,从何得至此?”上清对曰:“妾本故宰相窦参家女奴。窦某妻早亡,故妾得陪扫洒。及窦某家破,幸得填宫。既侍龙颜,如在天上。”德宗曰:“窦某罪不止养侠刺,亦甚有赃污,前时纳官银器至多。”上清流涕而言曰:“窦某自御史中丞,历度支、户部、盐铁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数十万。前后非时赏赐,当亦不知纪极。乃者郴州所送纳官银物,皆是恩赐。当部录日,妾在郴州,亲见州县希陆贽意旨刮去。所进银器上刻作藩镇官衔姓名,诬为赃物。伏乞下验之。”于是宣索窦某没官银器覆视,其刮字处,皆如上清言。时贞元十二年。德宗又问蓄养侠刺事,上清曰:“本实无。悉是陆贽陷害,使人为之。”德宗怒陆贽曰:“这獠奴!我脱却伊绿衫,便与紫衫着。又常唤伊作陆九。我任窦参,方称意,次须教我枉杀却他。及至权入伊手,其为软弱,甚于泥团。”乃下诏雪窦参。时裴延龄探知陆贽恩衰,得恣行媒孽,乘间攻之,贽竟受谴不回。
后上清特敕丹书,度为女道士,终嫁为金忠义妻。世以陆贽门生名位多显达者,世不可传说,故此事绝无人知。
〔注〕青衣:婢女。上清的身份是婢女,实际上是窦参之妾。亟(jí):急忙。陆贽:唐德宗时朝臣,与窦参先后为宰相。窜死:流放、死亡。辞:解说、辩白。死生以之:舍生忘死地去做这件事。缭粗: 丧服。郴州:地名,在湖南。“廉使”句:廉使(即按察使)把节度使刘某问候郴州知州的事写成奏章报告给皇帝。骥州:唐代州名,在今越南安城一带。掖庭:皇官中嫔妃所住的地方。非时:不按惯例,临时性的。部录:御史衙门查验。希:不顾事实地附和,迎合。绿衫:唐朝官员五品以下服绥,绿衫是中下级官员的服装,绿衫之上为绯衫、紫衫。陆贽由绿衫直升紫衫,属超常规擢升。媒孽:挑拨是非,进谗言,蓄意酿成他人的罪名。
此文写贞元年间丞相窦参、陆贽和裴延龄之间相继攻讦陷害、倾夺权位的故事。这一故事虽不必实有其事,但也反映了中唐统治集团内部倾轧之烈。与此相对照,身为婢女的上清却机智信义,使此文在实际效果上对蔑视妇女和“小人”的观念有所批判。文中出现一个刺客,虽居次要地位,却是中唐后权相方镇蓄养侠客的现象在小说中的初次反映。
鉴赏:在素以格调绚丽奇诡著称的唐代小说中,《上清传》称得上是别具特色的一篇。它所描写的不是一个花前月下的浪漫故事,而是朝廷中那令人心惊、杀机四伏的权力之争。服从题材上的特殊性,这篇作品在表现上也别具一格。作者并不作多余的描绘,只是进行最简洁省净的叙述,在这种白描式的叙述之中,勾勒出人物的不同性格。如上清的机警明慧、窦参的老练沉着、德宗的刚愎急躁;就连那个并未出场的人物陆贽,其个性的老谋深算,也被衬托而出。作者对他笔下的每个人物并不加一语评说,只是客观地记叙他们的言行态度,就使得人物的个性、风貌跃然于纸上。可以说,这篇小说以极为简省的笔墨,获得了相当丰满生动的表现效果,它的这种表现手法应该说是颇具功力的。
小说一开始,就选取了一个充满紧张情态的切入角度——在一个宁静的春夜里,相国窦参的私宅中潜入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作者就这样把一桩非常事件的一个细致的侧面展示在读者面前。使读者的思想一下就进入了故事情境,为人物所面临的危险而担心。从作品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物对于这一异常事态的不同反应。上清堪称细心机警,是她首先发现了异常事态,而窦参此时尚毫无觉察;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上清没有张皇,而是表现出冷静的自制力。她以得体的方式将事情通知了主人。不过,上清作为一个女子,对于宦海风波的激烈和残酷性显然还缺乏足够的感知,她所能够考虑的只是让主人设法避开这一次暗杀,却无法逆料这一暗杀行动背后的整个阴谋计划。而窦参毕竟是久经官场风波历练,颇有见微知著的眼光,他明白这是政敌陆贽为了搞垮自己、夺取相位而设置的一个处心积虑的行动。由此预见到自己已经面临覆灭的命运,于是向上清留下了自己的遗嘱。上清不意主人竟然面临如此危局,不禁为之悲泣。接下来,窦参以相当镇定的态度打发走刺客,心里明白致命打击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果然,他很快就获罪朝廷,被流贬远地;接着又在一个周到的阴谋中进一步被加之以“交通节将”的罪名,被赐自尽了。他的家产悉数被抄没,家人奴仆也都被编隶内廷使役;一切都未出窦参生前之所料。
在窦参与他的政敌陆贽的较量中,窦参就这样败北淡出了。然而这一场较量并未最后告终,在窦参身后,斗争仍然在延续。此时,代表窦参一方的自然就是上清了。这应该说是一个富有传奇性和戏剧性的情节设置:一个身为婢妾的女子,由于某种奇特的机缘,竟成了这场潜隐的权力争夺战中的决定性因素。可以说,她就是窦参这个高明弈手所设置的一枚“过河卒子”,蕴含了窦参反败为胜、挽回窦家覆亡命运的最后一线希望。上清也果然没有辜负窦参的期望,入宫为奴之后,她的伶俐干练使她渐渐获得在皇帝身边照料茶水的机会,又利用德宗对她的好感适时进言,终于为窦参辩明冤情,使被蒙蔽的君王发觉了陆贽的阴谋,下诏为窦参平反,陆贽因此而失势,终于也步窦参的后尘获罪被流放,后来死在贬所。
窦参虽然身死,终究得到昭雪,并且令政敌最终身败名裂,这倒也称得上是败中之胜。饶有意味的是,陆贽刚一失宠,就有一个裴延龄出场,积极地罗织陆贽的罪名,这一笔,深化了小说对官场中争夺倾轧、阴谋罗织之事永无休止的无情现实的揭示。
中晚唐时期,藩镇势力的滋长壮大对中央政权已经构成严重威胁,而身居相位的权臣本来就容易成为皇帝猜忌的对象,故而德宗对窦参这样的大臣结交节度使的“事实”会有过敏反应,绝对无法容忍。陆贽正是掌握了皇帝这种疑忌心理,才专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极力去制造窦参蓄养侠客、交结藩镇、图谋不轨的“罪证”。这一招果然有效,盛怒的皇帝哪里还听得进窦参的辩白,不容分说就将他罢相、流放、赐死。看来,陆贽是很善于利用君王的威势为自己清除政敌的。不过他没有料到玩弄权术也会危及自身,有一天,这把两刃利剑的锋芒也会戕害到他。果然,干掉窦参、荣登相位不过几年,就轮到他自己倒台。小说对于唐代这一段历史的表现是极富实感的。
这篇小说的描写虽然质朴,但并不乏生动性。小说中有大量的对话描写,更是逼肖其人口吻。如上清的沉静细致、窦参的老谋深算、刺客的言不由衷、别有用心,均得到生动表现。尤其是对德宗口吻的摹写,更见生动传神。当德宗知道自己被陆贽所蒙蔽利用以后,不禁大光其火,“这獠奴!……”数语,把皇帝那种知道自己被愚弄后的愤怒,以及对陆贽缺乏才干的不满,都惟妙惟肖地传递出来。总之,善写权力斗争、善于剪裁组织,以及善写人物对话,应该是小说《上清传》的突出特色。
评:贞元年间朝廷乱,倾夺权位互攻讦。杀机四伏争权力,令人心惊又胆颤。
窦参陆贽较量中,窦参败北诏自尽。“过河卒子”婢上清,适时进言辩窦冤。
德宗发觉陆阴谋,下诏为窦参平反。陆贽因此而失势,获罪流放死外边。
文中刺客虽次要,唐小说中首出现。人物刻画见功力,个性风貌皆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