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6389)·《李章武传》
(2022-05-20 19:5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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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唐代小说李章武 |
分类: 读书笔记 |
《李章武传》,唐代传奇小说。李景亮撰。见于《太平广记》卷340。鲁迅收入《唐宋传奇集》。鲁迅云:原题无传字,篇末注云出李景亮为作传,今据以加。景亮,贞元十年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科擢第,见《唐会要》,余未详。
李景亮,字号里籍,生卒年不详,约唐德宗贞元末(804年)前后在世。贞元十年(794年)举“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科擢第。其余事迹亦不详。著有传奇文《李章武传》。
中国历史发展到了唐朝,成就了封建社会的一座高峰,广阔的疆域,繁荣的经济文化,文人墨客,将军铁骑。初唐时代,社会刚刚从大分裂的时代安定,百废待兴,社会经济文化都还需要一定的积淀。经过数代唐人的努力,整个社会呈现出了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城市的兴起,市民文化的发展,以及科举制度的发展变革,都成为促使唐代传奇繁荣的因素。而对爱情故事的偏好是唐人传奇的一大特点。唐代传奇的代表作大多表现爱情,《李章武传》就是其中之一。这篇传奇作于中唐时期。《太平广记》以“李章武”为题收录于第三百四十卷,并于篇末注云:“出李景亮为作传。”李章武,唐代实有其人,可是两唐书却无传,想必不是什么青云直上的人物。孟棨《本事诗》中记载,他于太和末曾任成都少尹。
鉴赏:《李章武传》是一个人鬼相恋的故事,描写的是李章武与王氏两人一见倾心,生死不渝的爱情。“敏博”而善文的李章武访做官的朋友而到华州,对王氏一见钟情,二人很快有了深厚感情。分别八九年后李章武来重访王氏时由邻人杨六娘告知王氏已去世,而在旧宅与王氏魂魄相遇。将别时又互赠信物、赠诗,王氏送别。李章武不识王氏魂魄所赠宝物,后有大梁玉工“粗能辨”,将宝物作成檞叶形。后来胡僧乞见宝物。李章武途经华州时常常访杨六娘。
《李章武传》作为一篇同时涉及到爱情关系、友情关系,以及亲教信仰的小说,其思想价值突出体现为两个方面。
其一,反映了弥漫于当时文士阶层不健康的爱情观和扭曲的价值观。爱情观、价值观,分属伦理学和哲学范畴,但说到底其指向都是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在价值追求与认同上的阶段性或最终性判断与选择。小说在男主人公对待无情物与有情人以及一块冰冷顽石与一个鲜活生命的不同态度上表达出了带有鲜明倾向的肯定或赞美,从而使之具有了反映爱情观与价值观的深刻意义。价值对比和选择,是小说叙事的重要章法,也是小说营造矛盾冲突呈现出的鲜明特色。小说故事的发生和发展都是从李章武访友华州起笔,其两赴华州的最初动机为的都是友情。但当友情与色情发生矛盾冲突时,他毫不犹豫地舍友情而追逐色情。名为专程看望友人,但在街术之上见到有妇人“甚美”即逐色而去,一句谎言“须州外与亲故知闻”就把友人撤在一边;在华州与王氏子如同居月余日,而与友人崔信只在一起盘桓了“数日”而已,“忽思囊好”就可以越朋友家门而不入,“回车涉滑”一心只为寻求曾经有过的“平生之欢”,彼时在其心目中所谓“友人”早已荡然无存。但当色与性得到满足后,他又再次坚定地选择友情。回到长安,很快即忘却与之极尽续继的王氏子妇,却从没有忘记异地而居的友人;与鬼魂一夕聚会后,迅即“促装”前往下邽,并与下邽郡官等把酒痛饮,咀赋诗,极为动情。这样的对比和结局,说明当时的文士阶层最然有追求色与性的风尚,但在友与色与性之间,真正看重和最终选择的还是友人和友情,真正的感情只会倾酒在朋友之间,而对异性则更多的表现为赤裸和原始的欲望。换言之,唐代的文人士子在爱情与友情之间,看重的是友情,而轻蔑的是爱情。封建时代的主流思想观念认为,父子、兄弟、朋友是君臣关系之外对国家、社会和人生影响最大的人际关系,对“士”而言,要实现“修齐治平”人生理想,朋友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和保证,“人本接朋结友,为欲立身扬名也”(班固《白虎通义·谏诤》),所以重视朋友关系是家经典一贯强调的思想。《礼记·曲礼上》云:“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交游之雠不同国。”《孝经·谏争》谓:“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唐代士绅在处理人际关系时秉持的正是这样的理念。具体到小说中的反映,可以看出唐人文人对待爱情的态度大多比较随意,粗暴对待女性,始乱终弃的故事比比皆是,而对待友情的态度上却极为严肃而慎重,背定和费友情是唐人小说的主流。而且凡写负心汉疏离痴情女子时几平都会写到他正与朋友保持着密切联系或在朋友圈中表现十分活跃。如另选高门的李益(《霍小玉传》)一方面对霍小玉全面封锁消息,忍情对待,一方面却兴致勃勃与同辈五六人赏玩牡丹,递吟诗句,托辞遁去的张生(《莺莺传》)情断义绝,却以莺莺的闺阁隐私为噱头张扬于朋党之中,以图哗众取宠。这些行为都与其时文人阶层否定爱情及爱情价值的思想观念有直接关系。唐人小说中一些文人士子把两性关系赤裸裸地定位在色的愉悦与性的满足上,追求色与性非但不被同辈耻笑和谴责,甚至是可以公然炫耀,引以为豪的风流和时尚,这一点在《游仙窟》《任氏传》《莺莺传》等许多小说中都有所反映,而《李章武传》在这方面体现得更为极端,因此也更为突出和更具有代表性。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把情与色彻底割裂开来,只爱色不爱情,只看重性不看重人,惟其如此,得到了美色必然不会再去关心和珍爱美色的拥有者,更不会在乎她的情感与感受,甚至她的生与死;只要能够满足欲望的需要,是人是鬼都不重要。这样对待女人,女人在他的心目就等同于“物”,使用之后可以弃置不顾,如再要使用不妨重新拾起;甚至不敌于贵物,不仅得不到有如靺褐宝那样不离不弃、常伴身边的优遇,甚或求其偶一念之都是奢望。从他对王氏子妇之死的麻木冷漠与对靺褐宝之专注热心的反差中,尤能看出在唐代文士阶层存在的视女性的感情如粪土、视女性的生命如草芥这样极端扭曲的爱情观和价值观。
其二,最先注意并描述了利用宗教感召为害女性的社会现象。宗教融入中国社会生活由来久矣,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曾给苦难深重的下层人民带来巨大的精神慰藉,特别是成为没有机会接受系统儒学教育的那些广大民众面对困难和挫折打击而艰难求生的思想与精神支柱。因之,因有信仰而有信念的中国人和中国社会从来就有着广泛而深厚的宗教情感和宗教信仰习惯,宗教感召的影响至深至大。正是如此,历史上有志者常利用和改造宗教的某些教理教义或使其提出的斗争纲领与理论具有一定宗教信仰的色彩以便组织弱者去反抗强者,而一些宵小之徒也利用宗教对社会的感召力蹁财骗色,作恶多端,其中受害最大的就是作为弱者中之弱者的广大妇女,尤以下层劳动人民之妻女受害为烈。《水浒传》《三言二拍》等明清小说在全面反映封建时代社会生活与中下层人民生存状况的同时,也注意并深度揭露和谴责了一些恶僧恶道与假僧假道披着宗教外衣,利用宗教情感与宗教感召,肆意作践妇女,图财害命,祸乱社会,玷污宗教名声的丑恶现象。《李章武传》男主人公利用宗教感召俘获市井底层妇女王氏子妇的爱情,并使之死而不痛、死而不醒的悲剧故事,恰是中国文学艺术作品关注和反映利用宗教感召为害女性现象的开端与起点。尽管作者的立场不是明清小说那样强烈的批判态度,甚至还赞美和赞赏有加,但从女主人公的轻易就范,一心迷恋而亡身殒命,死后诸亲都忘而唯系怀于李,以及为之倾尽所有,人财两空,皆足以说明利用宗教情感与宗教感召作践妇女的危害是何等之深与何等之重。同时,男主人公好色纵欲与轻生贱德的反道教行为,在客观上活画出一个伪信士的嘴脸,他的所作所为又为人们认识与辨别“宗教为害”和“利用宗教为害”的不同性质提供了具体而生动的案例。
这篇传奇没有提科举之事,这在传奇中显得有些特别。科举,于寒士是进身之阶,于世族是延荣之途,李章武“工文学”,完全可以考进士科以诗赋荣身。这则传奇属于另一种故事类型。科举往往和艳遇乃至婚姻相连。在传奇中,备考者往往遇见佳人,后来得中,将之前的恋情转为婚姻而合法化,而落第者往往有奇遇(如柳毅遇龙女),得到了心理补偿。在现实中,官宦也青睐新科高中者。这则传奇讲的是情人间的爱情,反而不适合有科举的背景:若李章武是科场失意而遇美丽女子的书生,此时的美丽女子往往非人,会在短暂陪伴李章武后消失,留给李章武悠长的回味,让他念念不忘,这故事往往要由一个非李章武的有名姓的人讲述。若李章武备考科举时遇美丽女子并与之相爱,那往往要考中而娶对方。而传奇中王氏已是有夫之妇,这就意味着,二人的这段感情很可能没有结果。这则爱情故事突出李章武、王氏的深厚情感,在二人的家世、际遇上的笔墨很淡,超脱了权势、财富写爱情,读来比较清新。二人是情人关系,从文中也看不出李章武有娶王氏的意思或王氏要求李章武娶她(王氏毕竟是有夫之妇,其夫或许是商人所以常年在外)的意思。可以把李章武和王氏看作在自由恋爱而不考虑正名,他们的恋爱是比较纯粹的。
这篇传奇具有较完整的故事性,在艺术内容上有其独到之处。它批判了玩弄女性的唐朝士大夫,颂扬了纯真的爱情,因此,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然而,《李章武传》之所以可谓唐传奇的典型篇章之一,原因不仅在于颂扬了纯真的爱情,最为重要的是它通过唐仙妓合流这一新的文学现象来体现和张扬了爱情的永恒性情的不朽性。仙妓合流是唐诗文中新出现的文学现象,然而,它不仅仅出现在唐诗文中,在唐传奇中,这现象同样存在并引人注目。仙妓合流,包括了仙妓和妓仙两类,即妓女的仙化与仙女的妓化。
在唐传奇中,首先将仙女称代妓女的是张鷟的《游仙窟》,何满子曾指出:“‘仙’这个字,在唐代文人中是美女、艳姬的代称;《游仙窟》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美人窝的经历》。”陈寅恪《读莺莺传》一文中也指出:“会仙即遇仙或游仙之谓也,又六朝人已奢谈仙女杜兰香萼绿华之世缘,流转至于唐代,仙(女性)之一名,遂多用于妖艳妇人,或风流放诞之女道士之代称,亦竟有以目娼妓者。”以后的传奇小说中,仙女与妓女始终有着不解之缘。属于妓仙类的,有《沈警》中的张氏三姐妹、《汝阴人》中的神女、《韦安道》中的后士大夫等等,这些妓仙大致的共同点,是她们主动来到文人面前,申述幽怀,自荐枕席。属于仙妓类的,从《李娃传》中称李娃为“妖姿要妙,绝代未有”到《霍小玉传》中,称小玉是“有一神仙,谪在下界”,以致直接在篇名点出妓女的仙化,如《游仙窟》、《莺莺传》别称的《会真记》等,皆可在这些妓女身上感受到一种超越于封建社会现实人生的仙气。《李章武传》即是属于此类,它借助于妓女(王氏)死后仙化来表现故事的主题。仙女的妓化赋予仙女以人的血肉,人的热情,使她变得真实可亲;而妓女的仙化,给妓女带来一种灵致,一种超逸,使她具有一定的超现实色彩。《李章武传》中的王氏正是如此,她有着十足的妓态,如“悦而私焉”,“私待枕席,实业欢爱”,“两心克谐,情好弥切”;她又有着十足的仙态,如“人形冉冉而至”,“举止浮急,音调轻清”,妓女之情与仙女之清融合在一起,使其灵致、超逸,既不离现实,又超越现实。她是仙化了的王氏,仙化了的妓女。然而,仙女们向来是被认为长生不死的,虽然她们不免受命运之神的安排,但仍有着超越生死,打破时空限制的自由。也就是说,神仙是不朽的,灵魂也是不灭的,所以对过去的情感之追忆也是无止境的、永恒的。仙女可以因其仙的特质而使情感臻至不朽的境界,而妓女也可以借助死后为仙,将这份情感带到美好的世界并且直到永恒。《李章武传》中正是这样通过仙妓合流、王氏的妓女仙化来充分表现情感的不朽的,并且还用艺术手法对情感的不朽作了某些规范。李章武初到华州与王氏偶然见面时,两人就一下子坠入了情网,同屋月余后,李章武因事作别回长安,临走时互相间赠诗赠物,他们所赠之物及诗,颇耐人寻味。李章武赠送王氏交颈鸳鸯绮一端并赠诗,王氏回赠白玉指环一枚并赠诗。从所赠的诗物看出,李章武重视的是两人幽会,是一种肉的结合,而王氏则重视别后的思念,是一种灵的呼应。因此李章武回长安后,很快地把王氏忘却了,“章武家长安,亦无从与之相闻”。等过了八九年,李章武离开长安去访友,才突然想起,似乎是一时心血来潮,“忽思曩好”,才想到去拜访她,然此时,王氏已经去世,李章武只是从邻人妻的口中,了解到王氏对他的苦苦思慕,一种精神上的恋爱,所谓“思慕之心或竟日不食,终夜不寝”,正是这样一种苦恋,才深深地打动着李章武,使他理解到爱情精神性的一面。近代国学大师、文献学家汪辟疆《唐人小说》:“此文叙述婉曲,凄艳感人。”
《李章武传》是唐代文学家李景亮创作的传奇。这篇传奇讲述了李章武与王氏哀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李章武聪明而又学问,为世人所称道,与清河崔信交好。一日去华州拜访崔信,偶遇一王姓妇人,容色绝丽,便与之私通。分手时二人互送信物,难分难解。八九年后,李章武再度拜访王氏,发现家中无人,从邻居杨六娘口中得知王氏已经去世多年。李章武当夜在王氏家中就寝,睡到二更时分,王氏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李章武惊叹不已,原来是王氏从阴间来与他相会,二人相会之后,缠绵悱恻,难分难解,清晨分别时王氏以靺鞨宝赠李章武,李章武亦以白玉簪相赠酬谢。文章批判了玩弄女性的士大夫,颂扬了纯真的爱情。全文叙述婉曲,凄艳感人。
评:聪明博学李章武,邂逅美女王氏妇。容色绝丽与私通,分手互相送信物。
八九年后再拜访,王氏多年已病故。章武当夜王家寝,二更王氏会章武。
缠绵悱恻情意深,难分难解泪簌簌。王氏赠李靺鞨宝,章武酬谢白玉簪。
叙述婉曲情节奇,凄艳感人掩卷哭。批判狎亵士大夫,纯真爱情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