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北游及其他》(3459)
(2016-07-30 13:3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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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现代诗歌冯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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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破万卷·《北游及其他》(3459)
《北游及其他》,现代新诗集。冯至著。沉钟社1929年8月初版。作者事迹参见《读书破万卷·<</span>十四行集>(3457)》。
冯至1980年在《冯至诗选》序里说,《北游及其他》与《昨日之歌》同属于他诗创作的“第一时期”,“诗里抒写的是狭窄的情感、个人的哀愁,如果说它们还有一点意义,那就是从中可以看出五四以后 一部分青年的苦闷。”诗集的卷首写有“呈给慧修”字样,慧修是杨晦的别号。冯至在《序》里说,他如今把这从他生命里培养出来的小小的花朵呈在他的朋友杨晦面前,希望杨晦能嗅出一点本乡本土的气息。1927年初秋,冯至从北京大学德文系毕业赴哈尔滨教书。当时的哈尔滨是 一座五光十色的城市,外国侨民与冒险者,东北军阀愚昧而残酷的统治,人民所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及对北京的怀念,都使得冯至感到无限凄凉。他利用1928年新年放假3天的空闲,夜以继日地写出长诗《北游》。1928年暑假,冯至回到北京后,又写了一些诗,如《南方之夜》、《暮春的花园》等。《北游及其他》虽然也收了1926年的诗,如《无花果》、《湖滨》、《迟迟》、《什么能够使你欢喜》等,但主要还是1928年、1929年两年间的创作,所以冯至在诗集序里说,现在他把这消逝了的两年内从生命里蒸发出来的一点可怜的东西交给杨晦,他心中感到意外的轻松。
《北游及其他》共分三辑。第一辑《无花果》,写于1926年秋至1927年夏,那时作者正在北京大学读书。第二辑长诗《北游》,是作者在哈尔滨“利用1928年新年放假三天的空闲,日以继夜地写出”的(《自传》)。第三辑《暮春的花园》,是冯至1928年暑假回到北京后,在孔德学校教国文时写的,包括1928年秋至1929年夏期间的诗。诗集初版本扉页上有“呈给慧修”字样。这“慧修”,就是杨晦。在《序》中,冯至抒写了他和杨晦的真诚深厚的友情。
《北游》一共12首,除前言与尾声之外,诗人抒写了在告别北京,车中,哈尔滨、公园、咖啡馆、中秋、礼拜堂、秋、饭店、追悼会等场所的感触。诗人从学校走向社会,个人独立地在生活湖水中游泳,更广泛更具体地看到了旧社会的黑暗,亲身体验、品尝了生活的苦味之杯,诗中愤激之情较前更浓。在火车上,诗人看到了:
谁的心里不隐埋着无声的悲剧,/谁的面上不重叠着几缕愁纹,/谁的脑里不盘算着他的希冀,/谁的衣上不着满了征尘:/我仿佛也没有悲剧,没有希冀,/只是呆呆地对着车窗,阴沉,阴沉……
在哈尔滨,我们的这位正直的爱国的诗人,感到“象是游行地狱”:
苏俄,白俄,乌克兰,/犹太的银行,希腊的酒馆,/日本的浪人,/高丽的妓院,/都聚在这不东不西的地方,/吐露出十二分的心足意满!
不仅如此,还有那大官的“姨太太穿着西装,老爷的肚子猪一样的肥”;还有,到处是阴谋,灵魂生蛆:
这里有人在计算他底妻子,/这里有人在欺骗他的爱人,/这里的人,眼前只有金银,/这里的人,身上只有毒菌,/在这里,女儿诅咒他的慈母,/老人在陷害他的儿孙……
愤怒之火在燃烧,痛恨之情在翻滚。这诗,细节生动,形象,又凝炼,富有艺术概括力。读了这首诗,我们仿佛窥见了那腐朽社会的全景,正如诗中所描绘:
啊,这真是一个病的地方,/到处都是病的声音——/天上那里有彩霞飞翔,/只有灰色的云雾,阴沉,阴沉……
从《北游》中,更呈现了诗人的心痕。对于北方邻国人民在列宁、斯大林领导下的革命,建设,奋斗,诗人朦胧地憧憬,流露出神往,敬仰之情:
松花江上停泊着几只小艇,/松花江北的北边,该是什么景象——/那是苍茫的西伯利亚大陆,/风雪的故乡!/那里的人是怎样地在风雪里挣扎,为了全人类作勇敢的实验……
尽管由于诗人还不曾看见黑暗长途远处的灯火,不免在悲愤中夹着惆怅和迷惘,苦闷和忧郁,但他仍然坚韧地在探求前进的路,严肃地扪心自问:
我生命的火焰可曾有几次烧焚?/在这几次的烧焚里,/可曾有一次烧遍了全身?/二十年中可曾有过超越的欢欣?/可经过一次深沉的苦闷?/可曾有一刻把人生认定,/认定了一个方针?
在这里,我们听到了诗人鞭击自己的声音,同时,我们也感觉到,诗人的思想,并没有停滞,正在酝酿着变化。
《北游》长达四百余行,分十二节,各节有相对的独立性,又互相联系。最长的一节有七十四行,最短的只有十四行。每一节结尾一句的后半部,都用“阴沉,阴沉……”作结束。如:
此处便是一望无边的阴沉,阴沉……
死一样地,阴沉,阴沉……
只有灰色的云雾,阴沉,阴沉……
这象电影的主题歌曲,如同乐曲中的基本旋律,将诗作的情调、色彩,作了具体而又象征性的表现。诗写完后,他不禁想起杜甫的诗句:“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在 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入世未深,怀抱一腔理想主义的青年眼中,哈尔滨与北京的反差实在太大了,哈尔滨在“快快地毁灭,象当年的庞贝城”。最后诗人发出这样的呼喊:“我不能这样长久地睡死,/这里不能长久埋葬着我的青春,/我要打开这阴暗的坟墓,/我不能长此忍受着这里的阴沉。”主要由于《昨日之歌》与《北游及其他》的成就,鲁迅曾称赞冯至是中国最杰出的抒情诗人。
何其芳在论及冯至的诗时说:“开头的歌唱也还有些生涩,然而渐渐地或者说相当快地就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自己的风格:文字并不太加修饰,然而却表达出来了一种沉重的浓郁的感情,好象就是这种感情本身构成了它的艺术魅力。在他同时和稍后的诗人中,有比他写得奔放的,有比他写得清新的,有比他写得绮丽的,然而象用浓重的色彩和阴影来表达一种沉郁的气氛,使人读后长久为这种气氛所萦绕,却不能不说是这个作者的特长了。”(《诗歌欣赏(十)》)这是很精当之论。
《北游及其他》中的短诗,一类是爱情诗,一类是关于社会、人生的抒情诗。爱情诗艺术上臻于纯熟。《迟迟》专写盼她给以回答而她迟迟未回答的时刻; 《园中》取暗示法,托物寓意,寥寥八行,余味无穷。《什么能够使你欢喜》借古代昏君引爱姬发笑的两个故事,转作他义,另出新意:说如果你爱听裂帛的声音,那“我的时光也是有用的彩绸一匹,我为着期待你,已把它扯成千丝万缕”;如果你爱看烽火的游戏,那“我心中的烽火早已高高为你燃起”。《桥》用想象将对她的追求和思念,化作修桥的愿望,写得奇美。
在《北游及其他》中,伴随着诗人放眼看人生,悲伤的色彩在一些诗里,较之《昨日之歌》似趋浓重。但诗人那坚韧地工作的人生态度,不牟私利的道德准则,以及对于光明的不绝的希望,使诗集里的气氛,并非都是一片阴沉。《花之朝》请友人将来为自己写上这样的墓志铭:
“他也曾在花开的早晨寂寂地狂欢,/他也曾在花落的早晨寞寞地长叹;/花却永久无恙地开落在人间,/在他的怀中并不曾带走了一瓣。”
花长存,个人短暂,但他并不想将花据为己有。在《月下欢歌》里,诗人放怀歌唱:“不要哀哀地诉苦了”,“我无边的希望都充满了在这无边的月色当中”,“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努力工作”;诗人将感谢,献给大自然,献给父母,献给中华民族,献给祖国和整个宇宙。这诗使我们相信,作者可能还要走些曲折的路,但他不会在苦闷的湖里下沉。
评:《园中》《迟迟》《无花果》,托物寓意味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