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天涯－周平平博客

　　　　

　　　　

 

我大概还是失去了一些人，一些萍水相逢的面孔。这不足以让人悲哀，却偶尔会觉得惆怅。他们曾是我的一部分，仿佛软泥上的指痕；而当陶器逐渐烧制成型，原先的印记便模糊不清，再也看不出、记不起是谁留下了这些痕迹。

 

这是我对朋友的定义：他们是某些特定时刻遇到的、能够影响你的人，或者说，他们参与塑造了你的个性，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或泛泛之交。父母、朋友、爱人，也许还有仇敌，这一些决定了你是谁。我已不再是软泥，换句话说，这一生里，我将不会拥有比当初更多的朋友。这一点只在于自我，只关乎时机：并不是后来者不够好，而是自身已没有接纳余地。除非打碎重铸，外力无法在成型的器皿上施加影响。

 

天龙八部，爱别离苦。童年时我曾着迷于万家灯火的景象，有一盏灯，便有一种喜怒悲欢。然而长大之后方才明白，那些非我所能承受。观自在，千手千眼——既观，如何得自在？怎样不怜悯？我不是佛，只有掩耳、住口、闭上眼睛。

 

杨与墨，正极和负极。我不能与这世界断绝联系，甚至不能像自身希望的那样，只关注自己。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宁可将时间与心力耗费在明知无结果的事上。与西西弗斯不同，这不是苦役。这些事、这些人本身，已令我甘之如饴。有时候想，人生的快乐也许就在无意义之中。然而逐渐的，这些快乐也将越来越稀少。曾有一夜突然动念，在网上寻找一个消失数年的熟人。百度和谷歌，所有搜索引擎，上万个搜索结果，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她与我，只是文字中的数面，印象里是个性情刚烈而脆弱的孩子，游走在世界边缘的生命。活着还是死去，也许只是迷失在网海？无从得知。细如蛛丝的缘分，到此戛然而止。

傍晚时分，游荡在佛罗伦萨的小巷，看阳光一点一点从老建筑的顶上移去。路旁有小店，推门走进去，一屋子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靠着窗，一排木偶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从大到小一共五个，红衣服，戴着滑稽的帽子。店主是个白胡子老头儿，微笑着为我演示，把它推倒，而后它自己会借助弹簧的力量慢悠悠爬起。正要询问它的来历，突然看见了那个尖长的鼻子。刹那之间，醍醐灌顶：这是从前的我，我的前身。

“……木偶皮诺曹的故事你听过吧？如果要选一个卡通人物代表我，应该就是这个。”
“因为他喜欢说谎？”
“不是，因为他努力学着做一个人。”
“和人鱼一样？”
“人鱼是为了爱，很执著。我不执著，但是想成为一个人。”

——于是，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