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2012-06-07 07:5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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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怀念杂谈 |
分类: 人在北京 |
6月6日。银川。
我回到家第二天了。母亲一直半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老人家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件事,生命艰难却顽强地延续着。我坐在母亲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想再次感受一下来自母亲的温暖。
母亲知书达理,善良宽厚,一生勤俭持家,相夫教子,任劳任怨。
上个世纪20年代末,母亲出生于宁夏中宁县一个农民家庭,童年里生活虽然贫困,但也无忧无虑。快解放时,靠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勤劳,这个家庭开始脱贫。但正因为脱贫时父母置下的那几亩地,家里被划成了地主成分。母亲后来的大半生完全因为地主成分的缘故而改变。
母亲是骑着毛驴带着她年幼的老大和老二,走了一星期,到爸爸工作的那座煤矿来的,从此再也没在离开过那里。一直到后来,大哥工作的变动,父母才随哥嫂去了县城去了省城居住。按说父亲是矿上的干部,母亲应该有份体面的工作,但我童年记忆中的母亲,一直在煤矿的煤场里给拉煤汽车装煤。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做事谨慎的父亲甚至没给矿上提出过给母亲换个工作的想法,还有一个原因,在煤场上班,属重体力工作,每个月可以多几斤粮食添补家里。
70年代前我们那家煤矿几乎完全是手工作业,山一样的煤堆前,母亲和她的同伴们,要甩着后来再也见不到的大铁锹,一锹一锹地把车厢装满。大块的煤得要背在身上,踩着一条几十厘米宽的木板装上车厢。井下是人工开采,那煤块大得能超过1-2个人的体积。西北风大,刮风时,背着大块的煤块踩在倾斜的木板上上车,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母亲爱美。记得我小时候,家里的墙上一直挂着一个长方形的小镜子,镜子的背后衬垫着一张粉红色的桃枝画,桃枝上挂着几个大大的桃子。可是,母亲的工作却让年轻的她难以享受青春的美丽。每当大风刮起时,满眼的煤灰煤渣直往母亲和她的同伴们脸上扑。煤灰把她们的脸染成了一样的颜色,每天送饭给母亲时,我们都只能从穿着和头巾的颜色上认出来哪个是妈妈。
每天8个小时的班下来,母亲早已是精疲力尽。但家里孩子多,8小时后的母亲比上班更忙。除了要忙一家人的饭菜,还得带着哥哥们打土坯,喂鸡养兔。那时候,家里很少的一点额外收入都是母亲这样赚来的。即便那么忙那么累,母亲从来都把我们几个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年过年都能有新衣服穿,尽管那新衣服常常只是妈妈把旧衣服里外翻个个改做成的,或者是用颜料把旧衣服染色成新衣的,但那也是母亲多少个夜晚熬下来的新衣。冬天来临前,母亲都要把我们每个人的棉衣拆洗了,重新莊了棉花的棉衣保暖要好多了。所有这一切,得要花费母亲多大的心血?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幸福的童年来自于父母的慈爱。
听母亲说过,她小时候曾读过短暂的私塾,后来在煤矿的扫盲班里学会了很多字。母亲受到过很好的家教,她知书达理,贤惠温顺。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甚至从来没有大声训斥过我。我们家里,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上学读书、出门玩耍、出门摘野菜,一家人的生活被母亲治理得井井有条。家里始终充满了温馨,尽管生活困难,但每每过年都少不了爸爸妈妈给的压岁钱。我们家的过年饺子馅中,永远都会有一些包着一分硬币,每一枚都寄托着父母对我们美好未来的祝愿和期待。
我的双眼一直不敢离开母亲有点苍白的面孔。
母亲还是在急促地呼吸着,靠着微微张开的嘴,喘着气,一声一声地告诉这个世界她的存在。
妹妹摸了一下母亲的脚,哭着说,妈的脚有点凉了。我的心里一惊,轻轻地拉起母亲的手,母亲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煤矿坐落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昼夜温差很大,俗有半夜里穿着棉袄吃西瓜的说法。冬天里,我们总是习惯了围坐在火盆旁取暖,写作业也习惯了搬个凳子放在火盆或者火炉边。晚上睡觉就没那么轻松了,刚钻进被窝时被子BA凉BA凉的。我人生里最早的记忆,就是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日,我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享受母亲身体传递给我的温暖。那情形清楚极了,清楚到每每想到,我都几乎可以听见当时屋外的风声,几乎可以看见当时屋外飞起的黄沙。
突然,听见二嫂喊了一声,大家急切地看过去时,母亲一直张开的嘴突然闭了几秒钟,然后又艰难地呼吸起来,那样子已经明显没有了先前的节奏。
10秒,20秒,1分多钟后,母亲停止了呼吸。
时间定格在了2012年6月6日中午1点54分。
我俯下身,含着泪摸了一下母亲的手,依然有点轻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