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两处都演习（1）

“我试试吧。”传凯对掌着舵的船工说。

“先不忙，纪先生。已经知道你能做好的。先歇会。”船长道。

这位船长名魏成基，那船工叫徐京盛。船工称船长为老大，而他们并不是论得上弟兄关系的，传凯也就称魏老大。魏老大有数，这风要是就这样溜溜地刮，两天；差一点，加一天半天的，准能到；要是风不好，还得多。这还不有的是时间让传凯干。

仁川是个大码头，比起常兴来，大一些的渔船容易找到。传凯跑了三趟，人家看着让他驾过一段船，升降帆，拐弯，甚至打旋都演示过，才确定了。因为传凯能顶一个船工，魏老大就少用一个船工。传凯说过，自己不怕累，可以多干点。这么好的成手却愿意作船工用？但不需要疑惑，他是带着老婆孩子的。船长也就放心让上船了，不会有危险。

 一家人在舱里，已经满满的了。不过船长怕传凯太显眼，不愿意他在外边。虽然选的是夜深才有月亮的日子，但这时候天刚刚“擦黑”，渔船大都停到港里了，有船往外海里走，是会引起注意的。登船不是在码头上，是没有人看到的，但是在水面走船，还是无法遮掩的。

姚莲让传凯抓紧时间睡点觉，魏老大也赞成。传凯就靠着舱壁坐稳，闭眼停下脑子里的各种思绪。却是睡不着，兴奋的是这最根本的打算就差不多能实现了，费了多少事啊……几分疑惑的是对这里的人，别想了，睡吧。打了个盹儿马上醒了，这里的人，吴宪江，到底也没能去他那里一趟，真是对不住他，写给他的信他能明白；潘大先生，他能不能明白，就……还有朴家，志清……又睡了。

 演练过的应答，并没有用上，近海没有碰上巡逻的，也许天还早。算是闯过了头一关，下一关该是边界了，还有很远。老大扫视着远处，眼睛不放过任何光点或者黑影。他心里想着，这一趟差不多抵得上半年，或者还至少呢。六天回来问题不大，只是被查着就麻烦。这一家老婆孩子，一看就是要出境。不过听人说，边界上，不会细查的，那么长的边界线，远看着有问题才接近，一般是远远地喝唬离开边界线，哪来的回哪去也就算了。

传凯睡了一个大觉，沉沉的，还梦见了潘哲勇要上船却被潘大先生拉住，心不忍，醒过来。问姚莲，道睡了不过半个时辰。那也起来吧，穿上棉袄，换徐京盛下来。徐京盛就挪到舱门口，他则是棉袄棉裤都穿着的。海风潮湿，就裹着油布躺平睡了。传凯把舵，船就稳些了，魏老大不由地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纹。这就是俗话说的“居重驭轻”啊，其实这临时船工不光是身重，尤其他还是那种“熟能生巧”的高手呢。

聊点什么吧，这里已经远离海岸，月尙不明，海上除了风声浪嘘，可说是静悄悄了。而边界线还更远着，即使大声喊也不会有人听得到。传凯关心的，当然还是得什么时候能到岸。魏老大是要把时间多说一天的，还得强调风不能小。而且这已经深秋，换西北风的可能不小，那就更得多两三天了。但是他对传凯的经历更有兴趣，传凯就大致说了说。魏老大半信半疑，他是经历过的，打仗就没饭吃，不过那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现在好了，还得吃细的呢。这纪先生说的不是他们那边内战也早打过去十几年了？怎么不打了还倒……传凯回答不了。魏老大又问起在常兴给什么人干，传凯忽然想到这老大说不定认得喻船长，就说是一位喻船长，叫喻实禄。他开始租人家的船用，后来终于买上了自己的船。魏老大不关心叫什么名字。但是他联想到了他自己，他也是先租船，后才买了自己的船。不过他对喻船长的筚路蓝缕还是佩服有加，道：“几个月才回一趟家，其余都在船上过夜。哎呀，了不起！守着鱼，不得熏死？”心里也不由地佩服起这位亡命的纪先生来，他那么一表冠冕堂皇，却是连筚路蓝缕也没有，真正是携家带口地颠沛流离。他倒是能吃苦、会干活，可惜的是不能长给我干…… 

地方太紧。姚莲看着三个孩子都睡了，自己只能坐着，还让怀英枕着腿。将几乎所有的大包小裹，都摆开压在孩子们身下。听着舱外的谈话，不免为传凯也能够娓娓而谈心生几分惊喜。不过那些内容她都知道，兴趣不大，听着听着也坚持不住，倚着舱壁睡了。 

太阳留下的热量快速消退，魏老大也把身下的油布裹到身上，完全躺下，继续和传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并不影响他瞭望。月亮升高了，虽然不圆，却也是明亮的。

传凯还是关心到岸怎么上去，怎么隐蔽，因为，虽然是东北，这里却没有要投奔的人，没人给说话呀。魏老大也没办法，而且他也就是那几年到过大连一次，只是大致记得水上的路。那时候，胆大啊，敢往远处去，如今是不行了。传凯想，这自然是有好条件了，胆子也就落下来了。

魏老大估计着时间，叫醒了徐京盛，让他提起精神来换自己瞭望，同时也和纪先生说说话免得瞌睡。魏老大自己则要睡一会，准备后半夜。

徐京盛个子虽然不高，却也算得是膀宽腰圆的那种体型，加上年轻，一倒下就睡得很沉，醒来一大会才真清醒。他话比魏老大就少多了，涉世还浅，他只问常兴码头多大等等。传凯就一点点从徐京盛那里知道，这魏老大以前并不是渔民，是有文化的。因为那时没有饭吃，就开始打渔，吃鱼、卖鱼……徐京盛还说到，他们经常往南去，不过并不去常兴。听说以前能跑出去很远，鱼卖给当地；他上船这一年多就不是啦，打了鱼都是再回到仁川卖，因此往哪边都去不远。

魏老大睡醒了，他要徐京盛开船，替下传凯睡一会，自己瞭望。舱里没地方，传凯也是在外边躺下，姚莲听到了，递出棉裤和一块小褥子。这已经过了半夜，而这一段行船，八成多都是传凯掌的。 

听到了鼾声，传凯感觉船行得很稳。看见徐京盛也睡了，魏老大是一个人干呢。就起来，道：“我是不是睡得很久了？我来吧。”魏老大回道：“纪先生，再睡一会。现在不会有情况，我自己就行，可以放心赶一会。天亮之前，谁醒得了！”是啊，没有压力，这时候人都是熟睡的，就连早起的鸟儿，也得过一大会才有。巡逻兵也不愿意出来。就道：“那就眯一小会儿，船长随时可以叫醒我，我替下你来歇歇。”又叫成“船长”了，还是船长顺嘴。船长道：“好，放心睡吧。”这老大还是看重事业的，关键时刻，肯自己上，还是能吃得苦。 

魏老大感觉太阳已经要显示光芒了，需要加强瞭望。就叫起传凯来，也是说先清醒清醒。传凯可不需要，马上起来接。魏老大笑说慢慢来，退下来自己瞭望。传凯驾船，心想走了一夜，应该驶出四分之一路程了，就有一种东西升起在心里，几分激动，不过且好好看路吧，这才感觉风好像小了，速度也就提不上去。就问道：“船长，这风什么时候小的？”道：“有一个时辰吧。问题不大，还能再上来。”

背向日出，也没有心思看日出。到太阳两杆高的时候，风还真是上来了。一个白天，没什么波折。上午，船长听到舱里传出的背诗声，吃惊地问传凯，传凯只好实说：“儿子耽误了上学，只能在家跟他姐姐学，因为没多少教材用，也就再学一点诗。这可能是想起来随便背几句。”船长听了点头称赞。徐京盛开始不信，可是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不断地传来，他也就点头了。

海面见过渔帆，都躲着。先是见过右边的，船长说那是北方的，离他们远点，就往左偏，但是也不能偏太远。后又见左边有渔船，船长这回高兴，道该是不远了。也让离开一点，向右偏。这样两边都不沾边，天要黑下来了，海面上一点点的渔帆也都先消失了。船行了一昼夜，应该有一半路程了。问船长，船长道：“走的可能还得超过一半，不是看见有西边的渔船吗。”船长这样估计，怪不得他说不远了。问为什么。道：“西边的一般不往远处走，看到他们就可以断定离岸不远了。”又问为什么，船长也说不清原因。传凯分析：“是不是西边没有好船，就不敢走远？”船长不以为然：“他那边也有很好的船，这边还赶不上人家呢。”徐京盛道：“听别人说过，西边人怕黑夜。”传凯不信却也没反驳，心想，望洋口的船除非鱼群很密集，一般还真都是回家过夜的。而姜船长那艘船是比现在手里这个既大又深的。

黑夜也是平静的，并且风还稍大一些，船长很高兴。传凯也就估计，明天不用天黑就能靠岸，可以混在当地的渔船里，找不显眼的码头边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