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工的来检查，还来一位瓦匠，他们对传凯和老汪砌这一段很欣赏。其他人砌的也没问题，谁都怕再返工，不能马虎的。不过他却把在这里看场、管工具的人训了一气。虽然不是当着众人面，是在工棚子里，而且声音不大，仍然有人听出了一点什么。那人才是他们“自己人”，在这里是代表工程队的。工程队自己的瓦匠“打不过点儿”来，并不总在这里，这些天干活的都是临时顾来的。

第二天，有人说到管工具的人昨天挨训的事，说他年纪不大，挣钱还不少呢，又不用干活，是个好差事，如何如何。传凯无心这些，想着，既然和老汪合着干，不能总是来晚，又没法提前升井，但是可以不等老鄢，就能早来一小会儿。老鄢在选矿厂，下了班要多走一段路，一直是等他一块来的。再望着老鄢吃劲搬石头的样子，又想，是不是还应该和老鄢一起砌？很快到了吃饭时间，传凯建议老鄢别用大毛石了，老鄢却道不怕，没有太大的，原来他那位置大块留不下，就滚下去了。显然，这是与传凯和老汪的位置比较而言的。又想，和老鄢合着得在哪个位置干？不好让老汪离开，如果去老鄢那个位置，又得让别人移动，这两难。且再说吧。

再天，路上，老鄢道：“纪先生，今天就这样了，一块走。再以后不用等我了，早点去吧，老汪他动手早不是。”传凯点头没啥说的，想人家老鄢也看出来了。 

到工地上，听又说到看场的什么，传凯听在意，抓紧和老汪搬大块。老汪也没太听清，不过他来得早一点，听说道，有人刚走，是不是看场的和外边的人勾结做什么事。干活要紧，两人都不再提。 

倒了两次班，先只能砌半天，这回则白天得下井，就没时间去砌坡了。傍晚有时间，还是抓紧看书。看书，想想孩子上学到底怎么办好，没有结果；看书，大哥和老三还有岳父岳母……别深想，看书；志清弟兄……不想不想了，看书；看着忽然又想到该找齐培俊问问，张则成回去到底怎么样了。先不看书了，去食堂，也许能碰到齐培俊。没有，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回去。出门却看到杨师傅和别人说着话走来，就又跟着进饭厅，和师傅说说话。杨师傅知道传凯在毛石山砌坡，让他不要累着。传凯自己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没往外说。不想传凯的大块头显眼，又有爱帮忙的“传说”，他的行踪会被注意。因为他去过几次杨师傅的宿舍，那几个人都知道他，还能听到别人说。杨师傅他们吃完一齐出饭厅。走几步，杨师傅慢下来，其他人过去几步远了。杨师傅郑重地道：“传凯，不要往深沟里去，有是非。”传凯道：“去的是火药库，除草。”“啊哦，火药库也去了，怎么去的？”杨师傅又道，“再往里，就别去了。”传凯解释了怎么去的去火药库，杨师傅点头赞许，就赶伙伴去了。传凯没能问怎么是“有是非”，不过自己也没想去里边，更没有时间去看山景，因此没当回事。

 现在睡觉时间充足，有工夫想，这老汪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有时候只一锤子下去，就能敲出合适的面或角，往口子上一落，稳稳当当，基本上不用垫，这正是管事的欣赏的地方。别人垫得一片片的，难看不说，要是有了撼动，那些片片不得挤出来？传凯自己也能做到基本不垫，但是往往得三锤两锤的。这个人还不在乎吃亏，好几天都是先砌了两三块，传凯才来到。

两个人合着干，好处不用说。这就好比牲口拉犁，单干只能干轻的，耠也行，种也行；要深耕，就只有轧犋才能拉动，算重犁了！牲口得轧犋，人就得合作，不用说盖房子，就是简单的种谷子，也得扶犁、耍粪、捻种、覆土这四步，至少得三个人才出活儿。要是一个人干，不是三倍四倍的工夫，可能得七倍八倍的！要空走不少路。还容易错过墒情。当然，合着也先得合得来，互相斤斤计较的，就合不到一块。再还得有“心劲”，有一人糊弄就合不好。不是说人多好办事么，人多也就更得合得来，比两个人更需要的是心齐。心齐也就会有“士气”。有个领头的当然需要，但不是说有个领头的就能行，就算他人好。人好为先，还得招好。什么是招，两个人就是会干；几十上百就是会领；再多，那就更……

 两天后，看到了齐培俊，还是在饭厅门口，他等在那里。一块进去吃饭，这时候人不多，找个角上坐下。是张则成来信了。信传凯看不了，不看，让齐培俊说说就行。道是，金三虎是先被那个跟班的推下病床，那家伙自己离开不管了，他就有害命的企图；金三虎还有气儿，又被医院看门人的弟弟偷进去捂死了。他两个都将重判。张则成斗殴致人受伤住院，事出对方抢去绳头，有过无罪。这是一个内容，另外的一个是，张则成邀请纪先生和齐培俊到他舅舅的堂兄开的工厂工作。这个人也得算是他的舅舅了，是不久前接手了一个榨油厂，正用人。还说要两位准备好，先辞掉矿山的活儿，等张则成很快就来，一块过他家去。传凯说自己起码现在不能去；不过建议齐培俊去。齐培俊也认为可以去，不过他自己现在的兴趣在井下其他工种的技术上，管道工的活儿无遍数地看，也帮过手，早就会了；支柱也试过没问题了；还打算学放炮，开空压机……这样，暂时也先不走。

金三虎到底怎么死的，跟班的好像叫郇安，蔡宇平打听的是他蹾死的，这又出来个看门人的弟弟捂死？必有缘故。不过信上说得太简单，只有等张则成来了才能知道。另外张则成自己无罪，这就是大家希望的。他哥哥的冤，也可算是上天已经替他伸了。这就可说完事大吉了。

齐培俊又说到张则成他家过得可以。有房子有地，还有少半个池塘，只要好好干，日子差不了。他阿妈身体也不错，张则成更是壮壮实实。又能去亲戚家工厂干，更不用担心他。传凯不再放在心上了。 

不再关心张则成，也是因为姚莲又有信来。说秀彩来过，道是黄先生问起，怎么还去那么远，这城里干点活不好吗？再说矿山生活条件哪能比得了城里。并且让他儿子给安排去铁器厂，铁器厂已经答应了。回来吧。但是传凯以为，挣钱是重要的，挣出钱来，才能雇船走。铁器厂活儿没有下井挣钱多，这会儿还能砌坡再挣一份，比下井还多点。不过人家黄中宇给联系好了，怎么办？还是不能不见见人家；而且黄先生也进了城，更应该去看看老人家。马上倒夜班，等干下这轮夜班来回去，能砌七整天坡。再干下晚班来，还能砌七个半天坡。先不定。 

倒了班，继续砌坡。现在已经开始砌第三节。老汪知道今天传凯会来，占定了位置，传凯来时他已经砌了几块不太大的，说道继续接着砌就是。可是今天不断听到议论声，不再只有乒乓的锤击声。传凯想，几天不在，习惯改了？不过没说什么，干活要紧。

吃饭时，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是小声。传凯听出来，说的是看场人的什么事，不过都不明讲。不关心人家，闷头吃饭，吃完就闷头干活。老汪注意到传凯几天没来，对人们的议论摸不着头，就望着工棚子悄悄告诉。看场的去里边乱来，上回挨训了。不但没改，还弄过来，在工棚子里乱。这回啊，有人看见还弄来两个，天亮才走的。天都这会儿了，那伙计大概还没睡醒吧，累啊…… 

传凯在矿山，上完了夜班，晚班还没上就回来了，因为姚莲又让纪珍写信催，两个男孩也写了几句盼回来的话，就急忙回到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