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穿林越岭探白河（5）

他两人轮流着背，不用传凯，传凯就一直伸手扶着，孩子带路。到了那家，放下人，三个人就回店。店家把饭又热了，吃过已经过了半上午。那个叔叔领着男孩过来道谢，带来六包点心和一条大鱼。说午饭先在店里吃鱼，晚饭就麻烦到家里简单对付一点，说说话，到时候来请。

问他怎么拿这么大鱼？说码头上一块干活的正好有鱼，要来的。问起他哥哥，道在那老人家里睡一会，没注意受凉了，本来关节伤过，又太疲劳。这歇着就没事了。

传凯想，两个孩子都比自己的小两三岁，他们的阿爸也还年轻。就问是怎么伤的？道放排没放好……

齐培俊听了，就让孩子回家去告诉说，叔叔午饭在店里吃，和我们说说话，晚一点才能回家。既然他哥哥是放过排的，这弟弟又是在码头上干活，正应该“说说话”——齐培俊脑子转得快。

 这家是姓蔡，这叔叔也就是蔡二，他再三要回走，还是被留下了。店家很快做出了大块鱼，白米饭，酾了四碗酒……聊起来就知道，蔡二在码头扛帮。哥哥放排那时，他还上学。后来才听明白是河里刚发过大水，河底石头冲得垛起来，水浑看不清，排筏撞散，人落水，又被木头撞了大胯。

店家原不认得蔡二，听了几句，就道：“客人问金三虎，你既然是扛帮的，在码头上，就应该知道了。”齐培俊暗暗高兴，正想引到金三虎。

扛帮和金三虎其实并没有关系，排筏只是经过水道，没事也不停码头。排把子有时在那里向筏头们说事，才停一下。码头不大，没有多少买卖，扛帮也就活不多；扛的货物主要还是来回渡河过对岸的。因此，蔡二没和金三虎打过交道，也都是听说，而且知道的和店家说的一样。为避怀疑，齐培俊改谈论扛帮的事。

蔡二要走，让店家算算账，这顿饭钱他付，不过没带钱，先“签账”，以后还。齐培俊道不必，但还是签了，齐培俊又划了，并且要去送送他……

下午三个人商议，去取那段绳子。仍然在河边森林里，两人等着。张则成自己过河去找回来。齐培俊却让传凯缠到腰里，传凯不觉佩服起这小伙子的心机来。

晚上则不再提这些事，只和店家，还有几位客人闲谈。

再天傍晌，蔡二过来找，齐培俊让出去走走。四个人“散步”到外边山脚，蔡二把打听来的说了——一块石头落地。齐培俊就说要和蔡二交朋友，还有张则成，三个人年龄仿佛，互通了姓名。蔡二是叫蔡宇平。又嘱咐他进城打听这事不必再和别人提起了。

原来昨天送蔡宇平的路上，齐培俊说让他给打听那个金三虎的助手，是怎么判他有罪，不能只是说的那样简单。蔡宇平说有亲戚在郡城，回家说一声就进城去找，亲戚准能打听到，也可以带齐培俊一起去。齐培俊说不必，让蔡宇平打听详细了，记住就行。蔡宇平说明天上午回来，过来说结果。

送走蔡宇平，都感觉没事了。既然是助手推下病床，没磕死，又蹾了几下后脑勺。那么，那一脚，多严重都不算回事了！警察也该没有兴趣问绳子了，虽然助手说到过绳子；倒是打人的是不是顾来的“打手”，恐怕需要搞清楚，那就还能找到张则成头上。不过只是致伤不是致命，就不怕了。

回店吃饭吧。既然都认为没有大事了，张则成饭也没吃好，要马上回家。留不住，又怕到家太晚不安全，齐培俊就和他一起去。张则成乐不得，要即刻动身。传凯让他们把点心都带去，并嘱咐，路上找点棍子之类的，手里得有东西拿着。那段绳子齐培俊建议也带去，但是得找妥实的人给保存，不要放在家里。

他俩走后，传凯结了账，则得明天回矿山了。店里静下来，传凯开始恨起自己，怎么只想那个麻痹计，却没想到“助手”会不会……他不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么。他是谋财吗，不该是。是关键时刻也想自己的利害？什么利害呢？俗话说大难到来各自飞，那是夫妻，助手总还是不及吧。

可恨的麻痹计，不但没长一智，还吃到两堑上了！又想着，这助手也够毒的，该是有什么大仇吧。趁睡着推下床，还是仰着，偏偏又是个结实葫芦，不碎，再补磕两下。要不是有两三个人听到声音，谁相信助手还能……店家领进来新客人，总得打个招呼，且放下。

来的客人年轻，是“前驱”，还有两位正在人家里谈买卖，天黑才能到。什么买卖呢，收山货，这是齐培俊感兴趣的，他却走了。

晚饭又有人来，人多热闹一气，他们还喝一壶，传凯也抿了两口。

他们都是忙人，再加点酒意，饭后不大一会，就有睡下的，于是交谈也停止了。

传凯睡不着，想象着，齐培俊、张则成应该到张家了。路上要是有个棍子提着，又是两个人，狼是不敢靠近的。到了家，张则成的母亲，不知多高兴呢……齐培俊真行。

早上醒来，别人已经起来了。不过今天可以放松了，黑夜的觉睡得晚却也睡得实。倒不急——已经知道，进城的汽车挺晚才有。

收山货的没吃早饭就走了，忙。他们不是工人，自己说了算，得勤快一点，多干为了多挣一点，值得。工人听安排，自己说了不算，不过工人们比起来集体有能力，管事的不能不讲理，不是生产队。还有，罢工，他们也不怕饿死！社员没有不干活的可能，干不好都不让吃饭，何况不干。队长的权力看起来不大，他要是想对付你，什么办法都用得上，这大食堂可给过他天大的权力，虽然后来只有一小撮豌豆粒，但是你不吃试试！队长比工段长可牛气多了。队长的权力，哪个社员敢问一声？大队小队的哪个干活？一年满工分，天天都是“整劳力”。社员只有队长看不着的时候可以磨蹭着干，还是“伙着”的情况，如果分给你自己干什么，那是必须干出来的。“监督劳动”的都是这样，“受管制”的就更不用说……我要是这趟出不来，又被“遣返”回去，那就是“分子”了，几类？地、富、反、坏，逃——外逃，得算五类，第五类分子！也得管制起来。村民大会，不对，社员大会让你上台，说各种难听的给你听，然后喊臭摆你的口号，让你没脸见人。老婆孩子也抬不起头来，要是长辈在世，长辈也得不敢见人。以前在村里的各种好评全都成“假的”、“欺骗领导”、“蒙蔽群众”的了……

店家喊吃饭，只有三个人。他俩也是要进城的，一桌。

跟着这两位，坐汽车进了城。又自己换坐一车在大路口下来，等到了矿山的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