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姚莲的休息日，而且传凯也在家，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日子，可以出去玩。因此，怀庆怀英昨天就讨论过，去公园玩。传凯也和纪珍烙了火烧，今天可以带上作午饭。

出了门，姚莲要先去街上看看，就便买点用的东西。街上人不多，还早，商家正往门外摆放商品。怀庆提醒姐姐，注意点，有可能看到秀彩姐姐，姚莲道：“哪那么巧！”纪珍却附和弟弟，道：“那次是来看‘跑旱船’的，不就凑巧看到她了！”其实那次看热闹看的并没有跑旱船，不过和纪侯村正月里跑旱船的场面大致差不多。

走了两家铺子，买了点小东西，看街上人多起来，怀庆着急，玩要紧。传凯也不习惯转来转去只看不买，就和孩子们到门外等着。一辆马车过去，有人回过头来看，又挺直身向这边看。这几乎重复了上一次。纪珍看清了，不是秀彩，是一个青年女子，虽然没来得及看清模样，但感觉不认识。街上人已经挺多了，身后的铺面人进人出，应该是看别人。

就要走出街市，看到吵架的，两个男人。四五个人围着看，却都不靠前。正走近了，两人动起手来，没人拉架。传凯着急，但是姚莲挡住不让过去，传凯只好喊道：“两位等等，有话说！”两人住了手，看着传凯。传凯绕过姚莲，却又被怀庆拉住，不过还是走近两步，道：“两位有什么不能说开，动气都不值得，动手更不应该。”一个道：“谢谢先生，你说的对……”另一个道：“哼……”传凯道：“除非有世仇，为先人。是吧？”“哪里，没有。”传凯继续道：“世仇也能说得开，各自认不是，互相谦让，以后和好，两好结一好。”“嗨，他欺负人，就算了？”传凯没及问怎么欺负人，就见跑过来一个半大孩子，后边跟着人喊：“怎么回事！”

来了拉架的，姚莲让开了，怀庆可还没松手。但刚才需要“救急”，不得不介入，现在已有人“接手”，该“脱手”了，传凯就要离开，也并不想知道为什么吵起来。来者先感谢道：“谢谢先生，总算没打起来，全靠先生。”传凯点头道：“不值得谢。”来人又转向那个气哼哼的道：“邻居，为一句话就……”“又是邻居邻居，都摆到门口了！”

“对不起，不是有意的，滑过来的，道过歉的。”另一个道。传凯看，这个人脚下是七八支木柱，那是车出来的，很讲究的，应该是做什么栏杆用的……

公园里游人还不多，只是几个赏花的。远远地向那边望了望，姚莲道：“得歇歇了。”就都在长石凳坐下了。怀庆怀英坐不住，跑向小石桥，姚莲嘱咐，不能上小山上边，只可以在下边玩玩。传凯看那桥，已经不是石条做梁，弄成石拱桥了，也加宽了。

姚莲道：“纪珍，真没想到啊，你爹还能给人家拉架，又不是认识。”在她眼里，干活，世上传凯第一；说话，十人当中传凯排九排十；拉架，这种又得会说又得明白大道理，还得来得快的事完全不适合传凯。可是纪珍不然，她认为父亲是什么都能的，而且心善，不能眼看着两个人打起来。不过纪珍并没反驳母亲。

传凯道：“打起来，不光能伤人，以后两家人还怎么见面。碰上了，哪好不管？”

“你自己出外，还是少管闲事，我们好放心。”

“这才是‘忙事’呢，不是‘闲事’。就说句话，两个人有可能就不动手了，都是成年人，慢慢想想，说不定就‘和’了。”

“到底出外长见识了。不过别忘了，‘管闲事落闲非’。”

“咱不偏不徇，更不搅进去，顶多也就、就是强势那边烦恶点。哎想起来，刚去矿山有一回，看一个青年挺狂气，不大讲理，黑夜就梦到朝心昌了。”

于是，说起了朝心昌。原来姚莲知道关于心昌的不止一个故事，纪珍也补充了心昌“气走”小沈老师，也就是教导主任的故事。其实这些私下传得纪侯村几乎都知道，说了算的人的事，当然是私下传。姚莲是听大嫂，还有女社员们在地里干活时说的。纪珍既有自己的经历，也有听她怀义哥说的。传凯得空爱听老头们讲从前，不大听得到这些。

纪珍望着两个弟弟在小河那边，也想过去，其实她是看他俩要往山上去了，不放心。姚莲同意。可是纪珍走几步又回来，她看到旁边坐的几个人，估计其他人也想坐。就悄悄对姚莲说道：“咱是不是坐得时间长了，人家也有需要坐一会的？”确实，时间不短了，而现在已经人来人往。传凯高兴，孩子懂事啊！

过了河，怀庆就要求上小山顶上去，传凯同意。两个小子在前边，传凯和姚莲在后边。看小树发了芽，不免想到离开超过一年的家……至今没有办法联系，惆怅啊。

回走，还是怀庆怀英在前。姚莲道：“这总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样了……你没有从田先生那里听到点什么？”“田先生更不知道，他们来得早，他又故意不和人交往，怎么能有那边的消息！他倒是对乡下以前合作社的事挺有兴趣。现在那边什么样，离开多年，他已经没法想象了，也就不会再有兴趣了。”

“那你再去，多和田先生说说合作社，小社，大社，公社，城里人没见过，可听过宣传，宣传得多了就想知道。”“哎呀，说过一些的，不过到底是没见过，光靠说哪能说得全明白。”

“田先生买来那么多书，书里能不能有——说那边的？”“快拉倒吧，还这么想？田先生看的书虽然是崭新的，可都是‘老书’，那叫‘文言’。怎么会说到大队、公社的，哪会说到‘金毛狗、野猪肝’；‘石臼舂,筋骨筋’的故事！”

“嗯，那就拉倒。那……他要是买点新书，不是老书，好不好？”传凯听了有兴趣，道：“想的挺好，可是那得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要是……不过也不容易。”

“什么？”“买香港出的报纸，会有那边的消息，也是中国字。不过也得兴瑞弯转着求人。”

“你把想法说给田先生看看。”“想想再说吧。”

《关东路》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