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拿毛，拿毛（3）

传凯和齐培俊一起装车一起走，这样运了三趟，这一遍炮的毛石就都拿完了。传凯一趟比一趟会用劲，逐渐摸到了门道，后边这车已经及得上人家的七八成了。

回到休息耳硐，曹先生迎住，侯先生夸奖。传凯倒不好意思，就转夸齐培俊，几个人也附和着。曹先生尤其喜欢齐培俊，感谢他照顾纪先生，问他累不累，叫什么名字……

今天的活儿，到此全部干完了。等打眼的干完回来，就一起“升井”。

回到宿舍，只有垛子一个人在这里，他急着要说什么。传凯也正想知道他们怎么昨晚不回来睡觉。

原来是，“徐智超被人打伤了，送到城里治去了。”

“矿山的医院治不了吗？”“说是太重，还是去城里吧！”

自然“裁判”不能不跟去。传凯不由得为这个愣头青担心起来，还是个大孩子啊。问道：“医院说太重，一定打得厉害。打在什么地方？”“打了好几个地方，后边是打脖子外边，倒下了。这一下是用石头。”“倒下了，就不打了？”“倒下了，围着看的人就不让打了，要不，更厉害了。”“有人看，怎么没人拉开？”“打我们，好像他们不愿意管，只看热闹。”“你也被打了？”“四个人打我俩，两个人把我夹起来，不打了；另两个人制不住徐智超，就打，他也没大吃亏，可是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呜嗷喊叫……”垛子停下了，像在听什么。“看热闹的都是矿山的人吗？”迟疑一会，垛子道：“村里的人多，矿山的人没几个。”

“徐先生是跟着去城里了。你怎么晚上也没回来？”“被抓起来了，还有那四个人。”“抓起来，怎么？”“问话——纪先生，你下井累了，躺下吧，咱躺着说——问完了也不让走。又换另一个人来问，反复问。半夜过了又问一遍，才让我走的。”“那几个？”“那几个，我走的时候还没放。”

“他们先准备下的石头？”“不是，路边的……”“ 打出血了？多吗？”“他没穿棉袄，肩膀润出血来了。”传凯放心了，该是伤不到脏器。

垛子要求传凯和他一起去解手，回来后仔细关了门。传凯估计他是紧张，就问：“那几个人，你以前认识？”“上一回在杂货铺吵过，两个，没记住。这回又碰上，不知哪里又出来两个。”“哪里的？以后别惹他们。”“不知哪个村的。”

垛子大概很缺觉了，可能紧张睡不好，现在有这个稳当的大个子在门口守着，沉沉睡去了。

传凯很为“裁判”叔侄担心，在外打架受伤受罪，治伤花钱，不上班就挣不了钱。而作为叔叔，带出来的侄子，管不好，责任不小。要是伤治得不好，影响侄子以后，也必然影响哥哥……

比起来，那个拿毛的齐培俊，也是个年轻人。唉，没法比！

齐培俊，以后就应该和他一起拿毛，熟练了，多干点，才能把欠他的情补回来。但是自己现在还是木工的人，要去拿毛，大概还得去找人力部，且随曹先生再下四中段干一天……

想想今天，升井以后，就去洗澡，大池子泡得舒服。抻巴一下，腰好像以前拔麦子累了的感觉，不过热水烫烫就好了。还是工人好啊，农民凉水澡也洗不上，收麦时还好，可以下河搓两把。挖河，任是汗流浃背，可那是初冬……工地上只有喝的水是不结冰碴的。不过最多挖一个月，大家脸都懒得洗几回，洗澡是没有人想过的。

一夜酣睡，早上醒来，感觉身上特别舒服，但是要起来，却感觉到后腰麻木。昨天也没出太大力，每一撮子都没搂满过，但是那端起来的动作太累腰……慢慢活动几下，起来了，下地，再试着活动，行了，没有大问题。垛子和两位上晚班的都还睡着，只能轻轻地、悄悄地。

已经下了一天井，可以给家里写信，但是不能说下井，田先生就不主张下井。不过晚上再说吧，现在就吃饭去，今天应该比昨天早去，不能再让曹先生等。

走进更衣室，里边已经有些换好了衣服的，坐在长椅上闲聊。不算早了，不过也没耽误。看不到曹先生，出门外，昨天曹先生待的地方，也没有，且等着。侯先生和小李来了，急忙打过招呼，就进去，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侯先生让一起去井口等，传凯认为曹先生会先来这门口，就等在这里。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更衣室，看里边没有人了。曹先生还没来，怎么办，别耽误下井，走吧；说不定就会来到呢，再等一等……

小李跑着招呼，传凯也就向他跑去——他道有人告诉，曹先生今天有任务，不来了。两人来到井口，在旁边铁桶里取了嘎石，急急忙忙放进嘎斯灯里。一进罐，就关门了，人不多，该是最后一趟下井罐了。侯先生已经前边下去了，和小李一起，仍然是到三中段，扛上木头，提着工具，来到掌子面前。侯先生正观察落石。毛石堆很满，是上一班崩下来的，拿毛的加人了。

三个人搭架，一边交谈。传凯道：“曹先生有任务，会是什么事情？”小李猜是做“细活”，因为曹先生本是细木匠，侯先生也同意，不过说道：“曹先生不是一般人，除了会细活，会画图，还能画人。”这传凯可是想不到，能画画还来下井？这样想着就问道：“侯先生，曹先生他专门画画不好吗？”“他是个兴趣广的人，不过兴趣不在画人，听说他给人家画过庙！”“庙，就是个房子？”小李道。“不只是房子。是……那叫设计，设计一座大庙，他去看看地方，量量尺寸，就能画出草图来，几道门，几座正殿，几座偏殿，什么脊，什么山，什么门窗；什么石头，什么瓦，什么木材……哪一样需要多少。”传凯惊问：“他都能算出来？”“就是能。那家有什么要求，再改一改，就差不多，真定下来，另画正式图。”传凯想，那么随和的曹先生还是高人！

其实曹先生是矿山专门请来的，他却不愿意闲着，已经把整个矿山了解了个差不多。这次是开会研究新竖井运行了一年的改进问题，也让他参加，虽然那实际上应该是“铁”匠的事，也不妨听听“木”匠的意见。

今天这一个班下来，传凯基本能够自己做出接口，接好，这就是“支柱”的基本功。到这个程度，做棚架这一步就没问题了，如果给一个助手，就能立起支架来。因此，侯先生夸奖一番。不过今天没机会拿毛。

《关东路》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