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下井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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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下井了(5)
来到休息耳硐,两位管道工已经在座了,他两位先接完管后,又运过去两节铁轨放在掌子面不远处,才进来等饭。
所谓等饭,其实也是休息,大家都是急着一气把活干完,就有多一些的休息时间。而这耳硐休息室在井下可是最舒服的地方,可以坐小凳,也可以躺在木料堆上。休息自然也交谈着,传凯从这交谈中及时了解环境,认识人,更学习如何干活……
坑道掘进,被称为“拱洞子”。这两天,“拱”进了结实致密的岩石,几乎没有多余的落石。毛石少,今天只用两个搬运工。没有落石,井帮也整齐,棚架也好搭。但是两个搬运工干三四个人的活,应该还是累,运完的时间也晚,打眼儿的就得抓紧了。这两个搬运工,来干的时间都不到半年,也年轻。传凯看那人装车时,也注意他并没有把铁簸箕装满,就倒进车斗了,那应该就是累得没多少力气了。
原来石头在地里头也不是浑然一体的,里边有缝隙,还可能有空洞,而不论缝隙还是空洞都不是均匀的,也就不是容易预见准确的。人们放炮是要崩下来矿石,同时还要崩出一条胡同,也就是巷道,但在石头缝隙集中或者有空洞的地方,可能崩出来的是一个不小的穹隆,这就会塌落下比预想多得多的毛石。这一来,搬运工的工作量就要大大增加,需要加人;同时穹隆处的稳定性太差,必须特别处理:穹隆里还要填上不少木料,才能立牢支架,并且支架之间的密度要大大增加。支架工就也得加人,有时加到四五个人。所以洞子拱进致密的岩石,是好事,但是矿脉却实际是生在缝隙里的,要采到矿,还是不得不拱进有缝隙的地方。
两个搬运工依次来到,他俩来得太晚,是等罐花了时间。原来搬运工并不是每一趟都把车推进罐笼,而是放在周围。需要打铃工到来,在打铃工的指挥下,才能调动罐笼,或停或走。别人是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调动罐笼的。罐笼可以听调,才能运走毛车。
毛是毛石的简称,毛石包括矿石和废石。一般说的矿车,井下人们多是叫毛车。搬运工装车所用的铁簸箕叫毛撮,搂毛石的小弯铲子叫毛扒。车、撮、扒几个词说的时候都可以加“子”,就看说时的语境和说话人的情绪。搬运工的工作称为拿毛,凿岩工的工作称为打眼,支护工的工作不是称为搭架而是称为支柱——传凯想起保护品库的库管就把这工种称为“支柱”;只有管道工则名副其实,就是接管和铺道。还有爆破工则称为炮手,而炮手是极其特殊、要求极其严格的,不但需要持有爆破证,还要经常考核,定期到有关地方管理部门去考试。另外打铃工也是有特殊要求,经过培训考核的,但打铃工不归工段管。
传凯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但是记不住,还需要在以后的经历中加强记忆。
这时候又有人来了,先来是打眼的,一溜小跑进来;后到的工段长在硐外往前走了几步才折回进来,大概要观察什么;不一会,又有车声,送饭的来到,耳硐里热闹起来。
饭来了,自然是趁热开饭。白米饭装在白搪瓷保温桶里,送饭的一碗一碗给大伙盛。每人还有一只大饭盒,里边小盒有一段炸鱼,其余是肉和青菜混炒的。“叮叮当当”,管子响起来,曹先生看着传凯道:“要放炮了,这是通知躲炮。无论干什么的,听到管子响了,都要尽快躲到耳硐里,耳硐要离开百米以外的。稍过一会再敲就是点炮了。”传凯仔细听着曹先生的话。曹先生说完了,管子还敲了一会,大概是以时间来强调躲炮的重要性。传凯瞅着饭菜想,百米以外,一般人三步是两米,自己步大一点,再走快,也得一百一二十步。其实,他要不是多次去挖河,真不知道什么是“米”,连河工上的技术员也多说“尺”,只有个别人说米,那也就是三尺呗。尺,传凯再熟悉不过,一扎四指,别人得五指六指。给供销社运货,好多东西要计尺计斤。但村里盖房子,还是用“修造尺”,传凯也算得上是“半半瓦匠”,知道那正好是普通人的两扎长,不过修造尺只是盖房用,买卖中都是讲尺。就算是买梁买檩买个石,也是论尺,木匠瓦匠心里却还得估算成多少个修造尺。
传凯慢慢吃着,再看众人都认真吃饭,又想,放炮的该怎么吃饭呢。此时管子又响了几下,点炮了。传凯仔细听着,心也呼通呼通跳着,不过只是好奇,并没有一点紧张,这么多人呢,还都是有经验的。挖河见过放炮,但那都是很远的,声音有限,也只看到起烟,没有看见飞石扬砂。那是在旷野里的远山间,这可是“胡同里打炮”,一定震得厉害。众人也都注意听着,口里几乎停了活动……炮响了,沉闷而有回响,声音不小,但也不是太大,却正是震得很。有人数着“一、二、三……”,传凯却没有分出个,也不关心数字,想着放炮的人现在躲在哪里呢,他是不是找得到够百米以外的耳硐?不由问道:“这里到炮,到那……”没有说明白,但是曹先生听明白了,道:“这个硐到掌子面是挺远的了,不过我也说不上多少米。”“四百出头了——”管道工清楚,接话。他们铺轨是有数的。但是那意味,传凯有点纳闷,是不是自己问得幼稚?罢,吃饭。
“慢说四百,就是六十,就是五十、四十米。只要在硐里,就不怕!没有点胆儿,下不了井!”“就你能!能,也得有规矩,‘百米以外’是纪律,必须遵守。”这是管道工师傅纠正徒弟的对话。传凯明白那徒弟口中的意味了,但是没有说什么,不值得说。众人继续吃饭,传凯很快吃完了,把饭碗饭盒放回饭车斗里。还想着放炮的怎么吃饭,看到送饭的面前还有没打开的饭盒,啊嗷,留着饭。
听到交谈,正是放炮的来了,两个人,原来除了炮手还有助手。工段长跟在后边,他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三个人吃饭,其他人已经吃完了。
两个拿毛的嘀咕一会,向炮手道歉,说今天耽误吃饭了。工段长接过来说,是拿毛的人手不够,炮手也点头。炮手还没吃,他端着碗道:“缺一炮,也没马虎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嗐……”工段长道:“没事,等排完烟,处理了就是的。”众人都数着炮声来的,只有打眼的知道响得不够数,但是他用心不专,不敢确定,也就不好说什么。听到炮手自己说了,就也附和道:“是少一声。处理了就是呗。”炮手道:“还是得抓紧,不能耽误交班。”工段长不以为然:“再急也不能让烟熏着。”看着侯先生道,“再说支柱人手有余,看看——是不是能帮两车,侯先生?就是差两三车——他俩再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