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下井了（1）

休息时却并没有像组长说的那样，好好休息。传凯和师傅说去找丁达运。杨先生同意，但让能办就办，不行就过两天再说，一定别耽搁。

传凯疾步来到丁达运的办公室，却没人，附近都问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无计可施，周围转转，却看到了人力部原来离得并不远，会不会在人力部？来到门外，玻璃门往里望，没看到人。这是个很大的办公室，在外边却望不着人。从窗户才看到只有一个人，人家正在看橱子里的东西。却没有丁先生。怎么办，就是归这里管啊？有丁先生在，也是来这里办。门前来回踱几步，再踱几步，再踱几步，下了决心，敲门。让进，进来，人家还是专心看橱子里，只有等着。一会，管事抽出一份文件转过身来，传凯赶紧趋前道：“我想下井。”管事脑子还在他的文件里，道“下井”，同时看了看，好像认得，只是联系不上下井。传凯又说了一遍，管事仔细听着，应该是想起一点，道：“你，怎么下井？现在……”“我在木工，想下井。组长说要人力部说话才行。”“你是新人，干几天了？”“三天了。”“安排你时，怎么说的？”“我没听清，是丁先生领着去木工的，组长说不能干重活，我已经干了两天重活了。”“你叫丁先生来吧。”“我找了，找不到他。”“那，那你写一下姓名。”递过来纸和笔，传凯很快写好了，又写了“要下井”。管事拿着名字纸，又打开一个橱子，点下头，找到了，两张表，道：“腰软伤，你腰伤过有一年了吗？”“也快一年了。”传凯这回明白丁达运那句话的厉害了，不得不把时间“拉长”。“不到一年，还是去复查一下。”管事在一张表上写了几个字，递过来道，“医务室在左边。”传凯接过来，却犹豫了，说道“休息时间快到了。”管事笑了：“帮你，走。”

两个人来到医务室，医务室其实是挨着人力部的，不过人力部屋子太大，门和门之间就有些距离。管事道：“张医生，您给他复查一下腰。要求下井呢。休息时间跑来的，怕耽误干活。”张医生让躺下，摸了几下后腰，在表上填了一些。道：“你好了，可以干点重的，当然也得自己注意。哈哈，没几天就好了！”原来他那次就知道是好了，因为指不出“痛点”。但是觉得传凯是故意说伤，为的是不干重活。不想干那就不干呗，这是个人的权利。一笑过去，传凯倒没注意。这次医生又一笑，传凯以为看出他拉长了时间，不自然地说：“我吃过药。”“现在还吃药吗？”问道。伤着吃药很正常，现在全好了，还吃啥？“现在不吃了。”传凯说着就要走。“就是，注意别再伤着。药嘛，治病治伤是好东西，没病没伤就不是了。还得花钱呃。”“不用花钱，有个师傅给的。”“啊，师傅，是医生？”“一个年纪大的和尚师傅。”“啊嗷——”医生有了好奇心。可是传凯有点恨自己“饶舌”了，时间呀！“休息时间该过了，我得赶快走了！”传凯不顾一切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对管事说道：“可以下井了，麻烦您写一个条子。”人家笑道：“把你来这儿要求的过程说给组长就行，他一定信。”于是传凯又说了声“谢谢”，跑起来。 

人们已经干活了，伙伴看到传凯跑过来，道：“不用急，纪先生，就差两趟，咱们不费事就能补上，上午补一趟。到下午再补一趟，连休息都不用耽误，就能补回来。”传凯感谢，自己耽误了，还得让人家陪着。不过他还有大事压在心头——必须把到人力部去这一趟的过程告诉组长，可是没看到组长，那就只能告诉师傅，也还得到中午才有时间。

伙伴说了几个佩服，说“纪先生这么愿意干重活”？传凯没法回答，哎，五口之家的生活都靠姚莲；又没有任何财产。这些就足以压垮一个男子汉！而这里又是哪里啊！且不说那个关东梦！谁知道我！谁能理解我！但是不能对人说呀。压下去，压下去！

没回答，伙伴并没有觉得怪，纪先生本来话迟，又是去“见官”办了大事，而且时间太紧，跑得气喘还没静下来。也许脑子还没回到工地上来，自己又问得有点快，就道：“谁都想多挣，但是重活就是累，身体要紧啊。”传凯这回接得及时，道：“肖先生说的太对了！身体坏了，就连少挣都不能了！谢谢您提醒。”

已经搬了一趟，又抄起一根，说着话走了几步，伙伴看了看传凯，手搭进来有一巴掌了，笑了却没说什么。第二趟往回走，伙伴道：“纪先生，我和别人搬，人家都是搭头上。纪先生一开始，就进来有两三指，我也进来两指，可是纪先生总是占住大头，这让别人都嘲笑我了。”“哎呀，那对不起肖先生了。我看你有点‘柔’，我‘莽’一些，该抄大头，再说能差多点啊，又累不着。”这种木头都是“中节”，大小头差别不算大。于是下一趟，传凯抄小头。伙伴道：“这一回，还搭进来更多了，这就不对了吧？”传凯笑了：“不对不对，下一趟改！不用太计较。”两个人齐笑。 

明天就能下井了，这下了班很想去井口看看，要是有徐先生领着去，能给讲讲多好，可是午饭没见到他。这时候刚下班，且往东走，也许能迎着他。就听见杨先生后边喊自己，传凯转身，看师傅招手，就回来了。看出来传凯要去井口，杨先生道：“不用急着去看，得先吃饭啊。再说这时候多晚了，那边路灯少，没去过的路，就算了。明天！”传凯就和师傅一起去吃饭。路上，传凯请求师傅以后叫自己的名字，师傅同意了，传凯立刻觉的亲近了。 

回到宿舍，徐先生已经早回来了。原来他今天的工作需要下井，午饭是在井下吃的工间餐，下午则比平时早很多就下班了。他问道：“纪先生今天和你师傅说了下井的事没有？”这也是传凯想说的，毕竟传凯脑子里装的差不多都是下井的问题。就简单说了说。徐先生道如今严起来了，一动就得手续。传凯道：“明天还不能直接去坑口，还得到木工坊，组长带着去领保护品，还说了什么事没记住，等明天听组长的。”

徐先生夸道：“纪先生其实是自己找人力部要求的，你这才来什么都还不熟悉，就能自己把事办了。行，真行。”“哪里，找不到丁先生，我就没了主意，后来硬着头皮去人力部。没想到管事那么好说话，还送我去复查，人家也不是闲着没事干。”“人力部是谁送你去复查？”“人力部就一个人，高个，有点年纪了。”“对了，人力部应该是搬过去了，这里只剩‘办事点’。一个人，那是老宋，老宋就是个好人。”“那么大一个屋子，就一个人，这办事点……还有不少桌子、橱子呢？”“这本来不只是人力部，原来差不多所有的部都在这个大房子里办公。去年开始往外搬，现在人都过去了，橱子有的可能换新的了，这些应该是替下来的。”“搬到哪里？”“外边。新名‘开胜’不是。”“啊嗷——”

 《关东路》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