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到雾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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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到雾沟(2)
传凯听着等着,杨先生提醒:“喜子,这位纪先生是不是得在井上干几天,先去木工那边怎么样?”“杨叔,我问问吧,估计差不多。”“你好好给说说。我很愿意纪先生和我们一块。”“我尽力争取吧。”传凯赶紧说“谢谢,谢谢”,没有分开向两人表达。
丁达运起身,该去了,于是三个人出门。杨先生到他的工班去了,传凯随丁达运来到人力部。这是个大办公室,让传凯坐长凳上等,丁达运过去见管事。
那边谈话一会子,丁达运招手让传凯过去,他已经和管事谈好,在一张表上填写了一些,现在要传凯自己填几项,主要是名字,要写得大一些,必须尽量写得端正。传凯也真是端端正正地写下了。看着名字写得这样,丁达运吃惊,不几天前才收到传凯的信,那字都是写得好,可这一次写名字是让用粗钢笔,写出来竟这样好看!填完,丁达运递上去,管事也瞪着眼仔细看,又看了看传凯,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管事收下表,又写了一张小表给丁达运。辞别管事,丁达运带传凯出来,说是去医院。传凯吃惊,怎么了?丁达运解释,得检查一下,看身体有没有问题,记到表上留底。这不是从你开始,实行了就快一年了,已经有挺多人留下“底”了。这要在以前就是管事看一眼,再干几天试试;现在是学别家,新来的都是要检查的。既是这样,那没说的,去吧。
医生接过表,示意传凯在床上躺下,先听诊几个位置,再大致触摸几处,往表上填着,问道:“哪里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传凯道:“没有。”又问:“得过什么病?”“也没有。”“家里人有得过什么病的吗?”“有得过胃病的。”“你的胃有病没有?”“前两年有时胃疼,不过吃上饭很快就好了。”“前两年——现在呢,不疼了?”“已经很长时间没再疼了。”“有多长时间?”“有一年了吧。”“受过伤吗?”“腰伤过。”“还疼吗?”“不疼了。”医生让翻过身来,摸着问伤在哪里,传凯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不能指出十分准确的地方。医生摸遍后腰,笑了,检查结束。填完表,递给丁达运。
“纪先生,伤好了,还提它干什么?”走在路上,丁达运道。传凯听着不自在了,觉得是挨训了,没有回答。医生已经问到了,怎么能回避!要是不说那不就是撒谎了。也实在没听过人训,而丁先生说话一直是很好听的呀。即使打水库那时有人挨批挨斗,还有人挨打,但传凯只是作为整体挨训时的一分子挨过训,作为个人,总是没被下眼看过,被捧过倒是有的,因为肯下力呃。不过现在应该想丁先生的好处,没有他,这一步步的,问谁去——多不好走。脑子还没转出来,听丁达运道:“挺好,没什么病。”原来已经进了人力部,他是和管事说话,并且递上表。管事看了道:“‘腰软伤,恢复期。不能负重。一个月复查。’那就按你的意思,带他去木工坊吧。交代下去,‘不能负重’。想着一个月复查!”管事是一个大人物,不需啰嗦,也不需大声;同时递出小卡片,丁达运接着。传凯虽然也进了房间,却停在一进门的长凳边,管事的这一串话,传凯并没有听清;因为脑子里还“划诲”着丁先生的话,又想着需要丁先生的指点;反正跟着丁先生,也不需要自己听多明白。
出了门,丁达运道:“咱快走,别晚了。到那边,先记上工,今天就有工钱了……”
杨先生看见,迎过来。问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听说检查身体,道:“我们来时,先搬两天木头,就下井了。来就是要下井挣钱的。那时候木头不是卸在上边,是从下边搬到车上,累啊,不是都能搬下两天来的。”传凯就是来挣钱的,听说“就是要下井挣钱的”,就想着得早点去下井。但是人家是有规矩的,听人家的吧。这时候丁达运正告诉说:“纪先生这两天不能负重,先干点轻活。乡下出来,没到过这样的地方,也得熟悉一下。”传凯还是没跟上,听了个囫囵吞枣,却听杨先生道:“纪先生已经是我的朋友,喜子放心。这里什么活都有,先绷墨。不过不能总绷。”旁边的七八个人笑起来,传凯不知笑什么,不过看表情,大家并无恶意。丁达运好像也不知笑什么,他道:“杨叔,能算全工吧。”“全工。才开干。”“那,我和纪先生去找宿舍,很快就回来。”杨先生点头。
出来大院,向沟里走不远,有几栋简易房,这就是宿舍,也有管理宿舍的。进屋,丁达运递上人力部给的卡片,那人看了看,拿着本子,带到一屋。这是八人的房间,五个位子有了人。那人把第六号木牌给丁达运,指了指墙上的编号。这是从里边往外排的,里边五个人,六号外边还有两个位。传凯说愿意在外边,因为他住过常兴旅店的长铺,总是在一进门的那一个铺位。那人笑笑,伸手向丁达运要牌子,丁达运却攥住不给。丁达运作了一番解释,传凯听了,还消化着管宿舍的那表情,同意住六号。
回木工坊路上,丁达运告诉,干够五天就可以去要一次工钱,以后就得到月底发,现在已经快到月底了,就等月底吧。你今天吃饭还记我的账,但是得让他再写上你的名字,我今天还有几个人来,得分清。我也顾不上你了,不过该办的都已经办了。再有事,杨叔能帮你。明天你就自己花钱吧,没钱就和杨叔他们先借点。另外,吃午饭之前先把行李拿到宿舍去,到下午就该收今天的宿钱了。晚上就睡宿舍,宿费是发了工钱以后才收,不够还可以欠着,不用愁。传凯应着,他心里可以说十分感激了。看到木工坊了,丁达运就不过去了,传凯自己过去。
绷墨就是拉线弹墨,要走动,不要负重。不一会,就到了休息时间,众人都对传凯有兴趣:这大个子,膀大腰圆,怎么还怕负重,汉人都是能吃苦的呀?但是还不熟悉,不好贸然就问,不免嘁嘁喳喳,他们之间的谈话,传凯难以听清,也更难以听懂。杨先生也不明白,他道:“纪先生,喜子说,人力部不让干重活。是怎么了?”传凯不知道,他如实回答:“没和我说,怎么不让我干重活。”正是没听清人力部和丁先生的谈话,而在这里丁达运说的好像是乡下来的先干简单的熟悉熟悉。传凯补充道:“丁先生说得先干着熟悉一下。是怕我干坏了吧?一会干起来,我就不拉线……”杨先生却说喜子交代的是不能干重活,并不是熟悉不熟悉。接着道:“活先别的,今天就干绷墨一样,以后再说。那,宿舍已经安排下了,行李拿过去了没有?”传凯回答等午饭时去拿。杨先生就让趁休息时间去把行李拿过来放这里,晚饭后再带回宿舍去。
吃过晚饭,传凯先回木工坊拿上行李,再向宿舍走去。这时其他木工都已经散去,杨先生等着呢,他和传凯走一段。杨先生又问起干不干重活的事,传凯还是回答不知道。虽然杨先生并不是木工组的负责人,但传凯就是归他安排,由他带领,需要问清楚。又问检查身体的情况,听到对医生说过腰伤已经好了。明白了,定是医生让先别干重活,那就慢慢试着加重吧。不过最好再问问喜子。
《关东路》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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