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年关好过钱关难（4）

临近过年了，女工们家里都有很多活儿要干，又下了小雪，酱园给她们一天假，明天还得上班。但对姚莲来说，这不是自己的家，远在异国，也无亲无故，要准备的也就简单。而且传凯在家，什么活儿都可以和纪珍做。姚莲放孩子们去院子里玩，然后拿出买的线扎，和传凯缠线穗，过年那几天假，就可以做衣服。

姚莲道：“该到田先生那里看看了吧。别在家整天愁！愁什么，缺不了饭吃。”

传凯道：“年前不去了，正月都去拜年吧。咹，还是得找活干，不能光闲着。”

“先养着吧。活儿，以后还不尽着你干。”姚莲顿了顿，“不是还留下一半吗，就是都不留，我挣的也够吃的。不行就换粗的，能吃饱不就已经是上到‘天堂’了，在家的话……”

传凯没应，他知道姚莲说到这里必然心想着岳父岳母、孩子他菊姨……还有大哥耳聋，老三是不是去了东北……家乡现在能吃几两？传凯最担心岳父，他劳累到这大年纪；也不放心大哥……

闷了一大会子，姚莲道：“要不，你学学韩语，能到纪珍那样就行。”

“到纪珍那样？我有一些还超过她，不过我说的没有她快，也不会写。我见过的人多啊，什么人都有。纪珍不出门，就从黄先生写的那几条开始学，再是兴瑞那里拿来的小孩书。不过这孩子在家就才上到三年级嘛，我是很满足了，有这样的女儿。”

姚莲感觉太沉闷，才说学韩语，现在听传凯夸女儿，心里高兴，道：“不光你满足，为娘的更满足。才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任什么都让着怀庆。这过来快一年了，你又不在家，更是什么事都离不了她。连恩贞不是都夸她帮了大忙。还有，吃刚到大米这孩子就想她老爷姥姥，秋天有新大米吃，又说这么香，老爷姥姥能吃到就好了。”

还是说到岳父岳母，也就想到老家，不几天就出来一年了，怎么样了？心里沉沉的。这随时都能涌出的问题，由于无法解决，只能拿别的现实问题压下去。姚莲还说到恩贞，志清那边也是，欠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还上那份情，也是压得慌。只有把怀英养大，到时候让他自己选择，尽管姚莲舍不得，也得随他……看姚莲等着说话，就转换话题说道：“可惜她和怀庆都不能上学。”

“不耽误就五年级了。现在纪珍自己看书也算学，还教他俩弟弟。哎，要不你看看，你能不能给怀庆写一本书？”

“我，我能写书？”

“你不是给邱先生写过吗。”

“那是抄不是吗！人家老邱弄好了，一字不差地给人家抄一遍就是，哪能算写书。”

“我知道！那你就不能自己想想，怀庆需要学什么，你会的就写了，纪珍照着教，这不就是书！自己写的书！”

传凯点头：“唅咹。就是，想想自己开始上学时候学的那些，写了再和纪珍讨论，还有你，一家人讨论讨论。也能，能——自己用呗。”

“要不，让纪珍先写，一家人再讨论。纪珍写——给怀庆写的——纪珍写比你写更合适。”

“是是。我忘得差不多了，纪珍都能记住。”

“写好了怀庆的，再写一本怀英的！”

“你倒不嫌多！能写怀庆的，怀英的自然也能。怀庆用过的怀英接着用，怀庆不用从头学，他不是会一点了。咹——还可以找现成的师傅。”

姚莲提醒：“你想找兴瑞？人家忙。”

“兴瑞忙，请教田先生啊。不过田先生脑子都想深的，这些太浅，不会想。咱们自己弄出个样来，再请田先生指点着改一改倒行。那也就是好书！”传凯有点兴奋，能给孩子提供学习条件，是在这逃荒路上啊！

说的声大起来，孩子们进来了。姚莲把写书的打算说给他们。纪珍点头，怀庆蹦一个高，怀英也学着蹦两个高。

其实纪珍已经在写，她是写她学的语文和算术，她学过的都能背下来。不过不是当书写，是挤得密密地写到纸上，学过的就勾一下。因为她实在不舍得多用纸，这纸太好了，比邱先生的抄书纸还好，邱先生的纸就比自己念的书的纸好得多。纪珍拿出她写的，道：“这不算书，不过字是不错的，我都记得。画可画不了。”她还有，“那我要的四年级五年级书不知得什么时候能买回来！”

传凯道：“等去给田爷爷拜年的时候就知道了，买回来了也好，还没买回来也不用急。画不了就先不用画。”他和姚莲都相信，纪珍记得住，以前都背过的。她写的也不会错。不过传凯还是看了一遍，不住地点头。然后他和孩子们动手，订成一个本子，只是没几页。说是样子，以后孩子们就这样订。这本子可以先给怀英写字用。纪珍写书呢，先写单页，一页一课，以后再订成本。

孩子们都有自来水笔。一支是房东给的，女房东看到孩子们用铅笔，就送来一支钢笔，说是家里还有，这支给孩子们。其他两支是街头买的，非常便宜。传凯看过，三支都是金笔。不过孩子们仍然用铅笔，钢笔偶尔试试而已。这次传凯嘱咐纪珍，写书用钢笔，而且字要大一些，仔细写，写得不满意可以另换一张纸重新写，不用怕费纸。

然后纪珍布置了两个弟弟的作业，就开始写书。传凯帮助姚莲做饭，却仍然在考虑写书的事，他道：“纪珍能写好。要不就不用麻烦田先生或者兴瑞给看了。”

姚莲道：“就是，写出来，先用着就是。”

敲门声，姚莲去开门。刚到院子里，合忻走了进来，门是虚掩着的。合忻两手都拿着东西，姚莲接过来。两个人说着话进屋。

“路上有雪，你看看，还拿东西。”

“那点雪，脚踩下去，就快踩没有了。承毓爷爷让大哥过去，道是又好几天了，在家忙什么？”

传凯过来道：“又麻烦你跑路。我闲着，没事。大叔大婶好吧？等正月我们都过去拜年，也没几天了。”

“正是承毓爷爷猜对了。他就怕大哥这么打算。书，一半会也买不回来，他爷爷就让兴瑞把我们那边有的‘闲书’找出来，看看有没有大哥可以看的，兴瑞写了几个书名，晚上拿过去。他爷爷估计，这两本大哥可以看。”合忻拿出来，一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一本《千家诗》。

传凯感谢，接过来看，两本书都很旧，《三藏取经》还是手抄本，不过装订的比印刷本都好，纸也好。道：“好，好，能看。哎哟，真麻烦了，兴瑞又忙。”

“大哥明天就过去吧，他爷爷说，年前还想和你再说说话。”

《关东路》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