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年关好过钱关难（1）

这是一处公园，有山有水也有小石桥，但是水已结冰，小石桥的三根条石断了一根，倾斜下去一根，只有一根可行。河边垃圾成堆，不远处几座建筑废墟还没收拾。孩子们走到前头去了，怀庆怀英走的是倾斜石条，明知道过不去的，还得再回来。纪珍跟在他俩后边，但她走着平的，不住嘴地提醒安全，他俩也不住嘴地答应。

姚莲道：“上回合忻不是说，承毓上学的事他们也不知怎么办好，这边不能学汉语；去那边吧，一个是干什么得另打算，再一个，田先生不想去，就离得远了。这回说就先在这边学校上着，汉语自己在家教。”

传凯“鞥”着。他早知道田兴瑞有这个意思，刚来那时曾经也建议纪珍怀庆先这样。他眼瞅着孩子们的前边，已经被孩子落下挺远了。不过看得清，过了小石桥，就是缓缓的上坡，坡上稀疏的小树，挡不住视线。

姚莲继续道：“酱园那些人，她们问，纪珍和怀庆怎么不上学，我只好说，打算等等，也许得走。”

“你说打算走！”传凯有点急。

“是说‘打算走’”——姚莲看着传凯。

“不能说嘛，除了田先生、兴瑞，谁都不能说。怎么……你那些伙伴……不过她们……”

“不是。是说去仁川，哪能说东北。”

“挺好，就那么说——也许真得去仁川。再说，怀庆也听不懂老师讲的，纪珍倒是差不多。”

“仁川，上学也不能说上就上吧，学校也得问问家住哪里，家长是谁……”

“是。不好办，只是想想，先在这过一天算一天。咹，倒是在医院认识一个人，他愿意帮忙，就住在仁川。不过咱还是得走——等我找上活，干一段再说。”传凯想的是先得挣出钱来，不然什么也不用打算。

“找什么活？先养着！”不容置疑。姚莲在前，传凯在后，走上石桥。

传凯没应声，他真想的是该找什么活干。可是挣钱也得要时间，时间啊！时间长了走不了，孩子们还不就得先上着学。

这是姚莲的休息日，看是无风天，又是好阳光，就说是该放孩子们出来活动活动了。果然他们一听说就迫不及待了，怀庆就要去可以打弹弓的地方，急忙拿起弹弓和“三尖笔”。传凯觉得，反正出去活动，先出去，看看再决定地方。可是哪里能有打弹弓的地方，就得出郊外。谁知怀庆道有个公园，能打弹弓，还有鸟，王光朝说的，他叔叔带他去过。

公园好打听，也不算很远，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一家人本都不知道公园具体是什么，大人听说过市里有公园，是玩的地方，可是传凯没到过市里，只到过县城，而县城里边没有公园。想不到这个小小的隆山郡城，还有公园。不过这公园也没有能吸引人的地方，无非有小河，小山丘，是专门留出来一块玩的地方而已。现在冬天，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这地方可够大的，只是用来玩，太可惜。要是种成地，得打多少粮食！

果然有麻雀，只是不能靠近。它们虽然不飞向远处，却一飞几棵树远，弹弓射不到。两个孩子悄悄地，压低身子也不行，小树挡不住人。于是远射，远射不准，麻雀倒不在乎，只管在枝上跳跃着“交谈”，也在享受阳光。

屡“战”无果，怀英失去了兴趣，也就感觉累了，蹲下了。怀庆回头一看，又望了望来路，道：“再打一下就下去。”低头找石子，却发现一颗子弹头，喊道“子溜子”！怀英也就过来看，拿在手里。已经锈成绿灰色，怀庆以前见过，知道这是手枪打出来的，圆头。怀英无心气，很快又递给怀庆。怀庆托在手里，比起石子来，感觉沉甸甸的，道：“就用它”。瞄准一击，扑啦啦，一只落下，其余的麻雀都飞上天去了。

两个追，雀儿在“飞跑”，真的，坏了翅膀，兼飞兼跑。正横过小路，追不上，怀英就在路上喘着坐下了。怀庆“意犹未尽”，却不得不看看弟弟怎么了。其实怀英就是累了，没什么问题。怀庆道：“你先坐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转身急追，在树空里穿行。“善哉！放了它吧……”声音来自右后。

两个人，打扮和常人不太一样。年轻的一个背着东西，边说着什么边走过来。怀庆道“听不懂”，他再慢说一遍，是韩语，听不懂。怀英倒是懂，不过他却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没法说给怀庆。年纪大的也走过来，他道：“小朋友好！要做善事。”他听到了怀庆的汉语，就说起汉语来，并且过来拉住怀庆的手，又叫过来怀英，一手一个拉着走到路上。前边那个“善哉”是情急中不由自主喊的。

说话间，年轻的那位手脚敏捷，已经捉回了受伤的麻雀。年纪大的从年轻的背囊里取出一支细管，拔开塞子，倒一粒黑丸在左手掌心，有小米粒大，是伤药了；用右手拇指盖压住，揉碾一气；食指沾唾，将药搽到雀翅背。说“得过一会”，就和怀庆说起话来。

问怀庆怎么会说汉语。怀庆怀英仔细看着这老人给麻雀上药，十分好奇。回答说是汉人。老人又问家住哪里，却另有人回他：“就住这里。你们是来……”答话的是纪珍，她看有人盘问，快步赶上来的。

“我们是行脚僧。”

“是干什么的？”纪珍哪里听到过这个名词，她脱口问。

“就是走路的。”

“走路的，什么事问孩子？”姚莲接话了。她赶得气喘未定。前后脚到的传凯话慢是一方面，还有他想看看再说话。

“放心。出家人不会有坏心眼。”

传凯听了，觉得他们只是要向孩子问路。就开始看两人的打扮，看不出有僧人或者道士的样子，光着头，有头发，并不很长。只是衣服旧一些，皱褶多一些，也长大一些。他也没听说过“行脚僧”一词，不过估计就是“云游”的僧人。问道：“两位师傅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先生既然问，不得不答。行脚僧嘛，出来走走，本来不必定要去哪里。如今是想往仁川走走。”没有用“施主”，也是用常人的称呼。

“既然‘云游’到此，一定走了不少路。要是不嫌简陋，可到家喝口水，歇歇再走。不远的，耽误不了赶路。”传凯听到说汉语，自然就感觉有几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