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照片版权均为胡文阁先生所有, 任何人不得用于商业用途)

昨天晚上在林肯中心看了纪念梅兰芳”双甲之约”的精彩演出, 非常激动, 没想到京剧这么好看.我写这篇文章是给千千万万和我原来一样自认为不喜欢京剧也完全不懂京剧的朋友, 希望你们读了以后给京剧一个机会. 资深戏迷就不要笑话我了, 但是有什么错误希望你们指出.

首先我要说的是现场看京剧的感觉和电视太不一样了, 就像油画看印刷品和原作的区别. 说不喜欢京剧的朋友先想想自己有没有现场听过一次京剧? 如果没有, 对一个你从来没有真正看过, 了解过的艺术形式, 你其实连不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说你不了解. 可能你们和我一样, 从小被电视上的京剧已经搞得视觉疲劳, 觉得它拖沓漫长又吵吵闹闹, 但是我恳求你给京剧一个机会, 至少到现场看一次以后再决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喜欢.

以前我对外国人能看懂京剧非常怀疑, 所以我带老公去看完全是作好了他打瞌睡的准备. 但是一到现场看见那么多美国人我真的很吃惊. 而我老公从头到尾看得津津有味, 还能和我评价谁的功夫好. 我不禁感叹, 就和吃菜一样, 只有好菜和烂菜的区别, 哪种风味都不重要. 好的艺术明眼人是一看就知道. 这些老外能享受昨天的演出有几点很重要, 一是昨天晚上的演员阵容太强大了, 水平摆在那. 那唱腔, 那功夫, 再不懂得人都知道水平在那.  二是节目选得好, 五出经典折子戏, 很多是舞绸武打, 无需语言都很好看. 三是制作的水平高, 是我在美国看中国的演出里综合水平最高的一台节目, 的确是国家级的水平. 背景设计简洁大气, 色彩优雅, 现代而又有中国味.妆容美轮美奂, 服装制作精美, 配色浓烈又和谐, 舞台效果非常棒.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英文字幕, 剧情提示都做得很到位. 上次在纽约大学看国家话剧院的演出, 居然话剧都不配英文台词, 你让外国人怎么看得懂?  对我老公来说他还开了小灶, 前一天晚上和胡文阁吃饭的时候他就给他做了些示范, 让我们对怎么看京剧有了一个比较皮毛的了解.

再说我这个门外汉的感受吧, 首先我觉得看京剧不但要看现场而且要在小剧场或者坐在前面才能看出很多精彩的细节. 京剧有很大气很抽象的表现形式, 但是有很多特别细腻的肢体语言和手势, 一定要看清楚这些东西才有味道. 和西方戏剧相比我觉得京剧在刻画人物表情和内心时不是靠脸部的表情, 而是通过唱腔, 肢体语言,甩袖和手势. 比如项羽那类的黑脸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就要听, 要看他的肢体语言. 再比如胡文阁昨天表演的<贵妃醉酒>, 开始贵妃兴高采烈, 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进场. 后来一听皇上不来了, 她一转身, 一甩袖就把那失望而又克制的表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大为赞叹.

京剧其实有很多抽象的表现形式, 这也是很多西方戏剧借鉴得很多的地方. 比如京剧里表现骑马他不会真的要在台上放匹道具马, 而是一根马鞭加各种动作就可以了. 再看<贵妃醉酒>里贵妃从花园走回皇宫, 贵妃根本就没走, 而是通过两边的丫鬟提灯小跑一圈完成了这个空间的转移. 再比如贵妃掐了一朵花, 然后闻闻, 觉得很美, 然后又想起自己被冷落又把花给扔了. 但是整个过程中演员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一朵道具花, 完全靠演员的表演. 但是如果你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你就只会觉得她在台上手转来转去半天不动没意思. 所以我觉得看京剧事先还是看一些必要的入门知识, 这样看才能看出门道.

我仍然对唱腔没有多少鉴别能力, 不太知道好坏. 反正昨天出场的肯定个个是高手, 至少知道那些音域的控制是非常难的, 旋律是非常美的, 和西方歌剧完全是异曲同工. 美国人看意大利歌剧一样听不懂看字幕, 那么看京剧也是如此,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也能看懂了.  但是胡文阁出场的时候一开腔我就听出区别了, 他的嗓音特别浑厚,有深度有广度, 听得特别舒服. 特别是他的举手投足, 行话大概应该叫”身段”吧, 把个杨贵妃的大气端庄, 小女人的烦恼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从微醉到大醉的过程细腻又变化多端, 实在是太迷人了!

其实不管东西方, 看戏剧不就是看故事, 看人物刻画, 看舞台效果这几大样末, 而京剧的确是非常完整非常成熟的艺术形式, 还包含了西方戏剧里没有的元素, 比如武功等等. 难怪京剧演员这么难培养, 要求的东西太多了. “霸王别姬”那么短的段子里表现的戏剧冲突淋漓尽致, 高潮起伏, 扣人心弦. 我特别注意到表现哭的时候演员主要靠肩膀的耸动和手势来表现, 一样地极好地表现了人物的情绪. 虞姬自杀以后我老公看得叹息不已. 我想这些都是无需解释的人类共有的情感.  我觉得中国人对京剧有点视觉疲劳而又不入门, 以致于今天年轻人都不感兴趣. 我想美国的每个高中都有戏剧课, 如果中国的每一个高中至少能够给学生上点京剧欣赏课情况都会改变不少. 过去我对京剧的不以为然其实是自己的无知, 现在才明白京剧为国宝的真正含义. 如果让这么好的艺术形式失传的话实在是太可惜太痛心了. 我不指望你读了我的文章就能喜欢京剧, 但是, 请给京剧一个了解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