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60年，新婚不久的父母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合影。
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熊熊在鱼缸里拼命的游泳，一会儿潜水，一会儿又把头露出水面，起初我没有在意，认为反正狗狗也会游泳，就让它在里面玩吧。后来母亲出现了，她说：“它都那么大年纪了，让它不停地游泳不得累死它。”我赶紧把熊熊往外捞，结果尝试了几次就是抱不出来。母亲走过来，蹲下身子对着熊熊说：“宝贝，快上来找奶奶。”熊熊见了我妈，摇着尾巴就窜出了水面，浑身上下湿乎乎的，在我和我母亲身边蹭来蹭去，身体冻得直打哆嗦，我妈说：“赶紧给熊熊吃点肉补一补吧，你看给它冻成什么样了？亏得我来了，要不非把我们熊熊累死。”我也觉得很对不起熊熊，十五岁高龄的狗狗，还让它泡在冷水里游个不停，确实是作孽。更让我难受的是，我找遍全家没有一点肉给它。
母亲拿出来一块肉喂熊熊，胡噜着熊熊的头说：“熊熊岁数不小了，一定要善待它，可千万别再丢了，我一直特可惜犇犇，也不知它跑哪儿去了，这么冷的天多可怜。你赶紧去找一块布给熊熊擦擦吧，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我答应着母亲，转身去找布，可找遍全家也找不到浴巾，睁开眼一看，四周围是漆黑一片，只有鱼缸的水声在哗哗流淌……
清明快到了，长眠在昌平德陵公墓的亲人牵动着我的思念，每年清明前夕，我都会和去世的亲人有心灵感应。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深秋，我梦见父亲躺在床上喊冷，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我把夜里所梦告诉了同事，有经验的老同事说：“你父亲去世后你没有烧过纸吧？”我回答：“没有”老同事说：“十月一送寒衣，也叫鬼穿衣，中国的老传统灵着呢，你看一到农历十月初一这一天，马路上到处都是烧纸的，这就是给过世的亲人送问候呢。”我恍然大悟，长这么大还真不了解这些知识，过去我一直认为这是迷信，今天才明白不信还真不成。老同志告诉我：“寒衣节那天，你用纸剪些棉衣和棉裤，顺便再剪些纸钱找个路口烧了，记住在地上要画个圈，衣服上最好写上名字，这样就不会被其他鬼抢走了。”我照老同事说的办法做了，果然很灵验，从此到了清明和寒衣节，我就为亲人送去一份心意。
今年是母亲离开我们第二个年头，梦中的母亲还像从前那样爱说爱笑，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我们。母亲的音容笑貌，清清楚楚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不禁陷入深深的思念之中。
打开灯，地板上睡的是老态龙钟的熊熊，它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饿了吃，吃完了睡，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唯一好使的是它的鼻子，闻到肉味儿就兴奋，喂它狗粮只吃一小碗，拌上点儿肉汤就能吃一大碗，如果给它吃肉，两大碗都没问题。
母亲生前很喜欢熊熊，每次来我家都要先抚摸熊熊，把我酱的肘子喂给熊熊吃。我很不高兴的对母亲说：“您这不是对它好，这是在害它呢，将来喂馋了，谁每天能给它酱肘子吃？那不就等着饿死吗？”母亲笑着说：“你看它多可怜，它总是眼巴巴的看着我。”我说：“您看谁都可怜，天底下有那么多流浪狗吃不上喝不上，每天还要躲避着综合治理的追杀，您可怜的过来吗？熊熊能生活在咱家已经很幸福了，千万别再大鱼大肉的给它惯坏了。”母亲要做什么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不让明着喂，她就变着花样偷偷喂，吃饭时故意把肘子往地上掉，她笑着说：“你看，岁数大了，手脚就不利索。得，这块肉就给我们大熊熊吃吧。”
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人在家很孤独，她喜欢打电话找人聊天，我很喜欢听母亲聊北京的往事，以及栗家宅门的过去。母亲的记忆力特别好，家中几十年前的老照片，她看一眼就能说出照片背后的故事。但老物件必定所剩无几，回答完我的问题，她总是要把话题转到韩剧上来“你看XXX多坏，他爸爸得了病就剩几个月了，她连管都不管……”我不喜欢听母亲聊韩剧，因为我压根就不看韩剧，母亲说的人物我一个都不知道，听了也是白听。因此每到母亲聊韩剧时，我就很荒谬的打断她：“得得，您快别说了，您这是看三国流泪，替古人担心。这是电视剧，都是导演瞎编的，看看就得了，您还真当真啊！我还有事呢，您慢慢看吧。”渐渐母亲的电话少了，我没心没肺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从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我家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何况我们家有三个身强力壮的半大小子，在按定量供应粮食的年代里，能把我们养大是多么的不容易。我清楚的记着，每到月底家中就揭不开锅，母亲到处找亲戚朋友去借粮票。我和弟弟从小喜欢体育，爱运动粮食消耗就大，每天一进门就围着母亲喊：“妈，家里有吃的吗？我饿。”记得母亲总爱开玩笑说：“看你长得就不善！”那时的我们，吃什么都香，只要能放进嘴里的，父母必须要锁起来，不然转眼的功夫就会被我们吃光。米饭焖糊了，锅底下有糊嘎巴儿，这在别人家都是没人要的东西，但它却是我们最爱吃的零食，来晚一步就吃不着。
母亲的手很巧，她能用各种毛线头编织出靓丽的毛衣，还会用旧衣服打布袼褙，纳鞋底子为四个孩子做鞋穿。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我加入了“争光队”，这是一个校外体育组织，吸收各年级体育优秀学生加入，教我们的老师是在体校训练的中学生，“争光队”在海淀区很有名气，它为体校输送了很多人才。加入“争光队”要自己去买一件白背心，然后到双榆树洗染店，花两毛五印上“争光”两个大红字。当时，能穿上带有“争光”两字的背心非常让人羡慕。
我回到家中和母亲要钱去印字，母亲说：“往背心上印字很毁衣服，你去借来一件，妈妈仿照着给你绣一个。”其实，母亲是心疼那两毛五分钱被白白糟践。七十年代的两毛五分钱，可以买半斤猪肉、一斤带鱼、五斤西红柿或十斤大葱。为了节省宝贵的开支，也为了支持我进入“争光队”，母亲连夜给我绣了“争光”两字。穿着背心去上学，见了小朋友，大家都说我是假“争光”队员，这让我好难过。训练我的老师叫彭跃，他见了我的背心说：“你妈妈的手真巧！手绣字要比印上去的珍贵多了，一定要好好保存，这属于艺术品。”有了老师这么高的评价，我在小朋友当中特别自豪。
童年的回忆很快乐，但父母的艰辛我们不曾体会，如今自己当了父亲，才真正体会到做父母的不容易，尤其是四个孩子的父母，那就更不容易。我有时经常责怪自己懂事太晚，成为没爹没妈的孩子了，才体会到家有一老，好有一宝。如今的生活不愁吃不愁喝，只是过年过节时，再也找不到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气氛，再也听不到母亲熟悉的唠叨声，一想到这些，就让我难以入睡。人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当牛做马也要让父母开心。
【2】1960年8月，父母与同事一起游览颐和园。父亲的身高1.84米，母亲的身高1.74米，这个头放在今天也不输给任何人。男才女貌的父母，他们完全可以享受自己的幸福，可10年之后，他们却被生活拖累的浑身是病。
【3】1965年，父母抱着我和哥哥。从我们一家人的脸上，就能看出当时的生活有多幸福。
【4】1972年，三兄弟在北京动物园合影。我和哥哥身上的衣服，弟弟身上的毛衣，都是妈妈亲手制作。
【5】1970年，父母终于盼来一个妹妹，她被父母视为掌中宝，从小享受着教授一样的待遇，尽管日子艰难，但妹妹却能每天保证半磅奶。
【6】1976年10月1日，父母带领我们兄妹四人去动物园，在首都体育馆门前合影。最让我感慨的就是这张照片，那年母亲才35岁，如果活在当下，35岁正是青春爱美的年纪，而母亲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妈，生活的艰辛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老了10岁。
【7】1982年10月，我当兵离家前，全家人在双榆树照相馆合影。
【8】1968年，弟弟出生，姥姥和小舅舅来人民大学看望母亲。图为我和舅舅在人民大学图书馆前合影，背景文革印记很明显，这就是武斗中的人民大学，也是一张十分珍贵的照片。
【9】本人小时候的几张照片，生两个孩子时，我们家中的生活没啥改变，一切都很幸福。
【10】1967年，父母带我和哥哥到清华大学于杰叔叔家玩。
【11】1964年，本人出生时，姥姥抱着我和哥哥在北楼操场合影，那时的人民大学校内空旷的很，到处都是大操场和百年以上的大树。第二炮兵进驻人大以后毁坏十分严重，比起整个国家的损失，这实在不叫什么损失。
【12】在人民大学西门位置，原先是个人工湖，冬天这里能滑冰，夏天这里能游泳钓鱼，是我们儿时最美好的回忆。1970年，北京开始挖地铁，政府把挖出来的土填埋了人民大学的人工湖，陶然亭的土山也是当年修地铁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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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8 20:4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