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史翠儿慢悠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挂在高高的半空。

史翠儿伸手去摸身边的年喜，却怎么也摸不到。正纳闷间，只听见有孩子喊“妈妈”，是年喜！史翠儿一喜，急忙站起来，却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疼，一摸，满是血。史翠儿用尽所有的力气答应了一声孩子，又昏迷了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炕头上。“妈妈醒了，妈妈醒了！”她听见有孩子欢快地喊。

“年喜没有死？我的好年喜！”史翠儿的眼泪流出来了。她挣扎着起来抱年喜，孩子扑过来了，史翠儿幸福地抚摸孩子的头。

史翠儿这才发现怀里搂着的孩子并不是年喜，眼前的孩子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留着和年喜不一样的小平头，没有年喜精神，也没有年喜漂亮；自己躺的炕头也不是自己家的炕头，炕上的床褥不太干净，乱七八糟的堆放着。

“你是谁？”史翠儿把孩子一推老远，吃惊地问。

“妈妈！”孩子木呆呆地看着她。

这时，邻居王婶进来了，看见苏醒过来的史翠儿，长出了一口气，说：“醒了就好，翠啊，虽然你是个疯子，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啊，没有了你，庆有可怎么活啊。”

史翠儿看着一夜老得像个老太婆的王婶，越听越听不明白，好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史翠儿没想到，她是真的做了一场荒唐的梦，而且这梦一做做了十几年。

原来，自年喜死后 ，史翠儿就疯了。疯了的史翠儿到处乱跑，一会喊“年喜”，一会喊“猛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啥都不知道了。有一次，跑丢了十几天，把庆有急得也像疯了一样，到处找。最后在邻省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了。自此，庆有拉根绳子，走到哪儿把史翠儿带到哪儿。

村里有些人同情他们，也有些人看不惯，笑话说：“庆有，庆有，孤男拉上寡女的手，自古不见，如今少有。”

庆有听到，恼了，说：“史翠儿是我姐姐，我要照顾我姐姐，谁再乱说，我和他拼了。”

那些人撇撇嘴，不敢说了。

就这样，庆有担负起了照顾史翠儿的任务。史翠儿很难照顾，她疯起来，有时候几天不吃不喝，那时候，庆有就像哄小孩子一样逗她开心，一小勺一小勺喂她吃；有时候又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爬高上低到处跑，劲儿还蛮大，甚至从绳子那端把庆有拉得团团转，上房顶，爬屋脊，凈做危险的动作，总是把庆有折磨得精疲力尽了，她还不罢休。

有人劝庆有，说：她都疯成那样了，你也别跟着她受罪了，绳子去掉，让她听天由命吧。

庆有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说：“想想我小时候，她那么亲我，我就不可以扔下她不管，人得有点良心。”

还有一层，庆有不说，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过去的那么多年，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暗暗喜欢上了史翠儿。有很长时间，史翠儿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白天想的是她，晚上想的也是她，她是那么漂亮，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美。他爱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都成。现在，她虽然疯了，他依然爱她。他最喜欢看安静中的史翠儿，那时候，他想象她没疯，他会痴迷地怔怔地看着她，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一个人哭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两年多过去了，这中间，也有过一两个给庆有说媒的，但女方一听说庆有带着个疯子，就不同意了。

不过，让人庆幸的是，在庆有的精心照顾下，史翠儿的病一天天见轻了。

王婶看他们这样下去，总不成个样子，她也看出了庆有喜欢史翠儿，就有心撮合。有一次，王婶趁史翠儿安静，问史翠儿，“翠儿啊，你看你把人家庆有害的，都那么大人了，还没有个老婆。让你给庆有做老婆，你愿意吗？”

那天，不知道史翠儿哪阵神經动了，她竟然点了点头。

王婶笑着告诉庆有，说：“史翠儿想要嫁给你呢，你干脆娶了史翠儿吧。”

庆有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王婶这么一说，正和了庆有的心思。庆有红着脸答应了。

水到渠成，过了没几天，庆有就娶了疯子史翠儿。

娶是娶了，日子却不可能发生太大变化，庆有依然白天拉着史翠儿到地里耕作，傍晚回到家里洗衣做饭，细心照顾史翠儿。

史翠儿的精神一天天好转起来了，不久，生了儿子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