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巴黎飞鱼》
星期天下午,茜茜莉娅开车和徐斌一起去 Porte d’Italie 中国城逛街。巴黎很多欧洲人开的店,都因为宗教习惯或依照地方法规在周末歇业,惟有兢兢业业的中国人把周末看成黄金档,形成了周末热闹的中国街市。
徐斌陪着茜茜莉娅在中国礼品店里翻找老东西,茜茜莉娅知道大部分都是没有价值的廉价小商品,但还是好奇地问徐斌某些中国器皿的用途。徐斌翻到一只旧耳挖,笑嘻嘻问茜茜莉娅要不要试试看,茜茜莉娅妩媚地伸过脸来,徐斌小心翼翼地为她掏耳,闻到她发际的香味,把持不住地心旷神怡。
一个下午逛下来,徐斌送了茜茜莉娅一只景泰蓝的笔筒,绿底上花蝴蝶翻飞。茜茜莉娅送了徐斌两盒诺曼底产的羊奶酪。两人在陈氏超市买了些中国食品,放在车后行李厢里。
中国城总是那么实惠,花钱花得合算了,却没了浪漫的情怀。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回车里,徐斌想了想,问:“你有没有尝过中国的火锅?”
“没有,听说很辣。(It’s hot)”茜茜莉娅回答。
“很辣,还是很性感?(What do you mean about hot?)”徐说,“要不要尝?(You want a try?)”
茜茜莉娅巧笑嫣然,在徐的指点下,朝斯特拉斯堡大街开,那里有一家巴黎有名的四川菜馆“山外山”。
“山外山”川菜馆里的中国食客永远多过法国食客,表明其菜肴口味纯正,并未做入乡随俗式的“风味去势手术”,在海外中餐馆中,难能可贵。
徐斌点了鸳鸯锅底,香油蒜泥碟。
茜茜莉娅含笑好奇地看他卖弄。
徐斌点了肥羊肉,鲜鱿卷,海螺片,午餐肉,油豆腐,嫩豆腐,腐竹,竹荪,还有法国球生菜。
热火点起来,中国的色香味弥漫。
徐斌教茜茜莉娅涮羊肉,放在红汤里沸腾,然后浸入金色芝麻香油,尔后,入口。
茜茜莉娅笑容凝结,眼睛露出恐怖,辣得猛烈咳嗽,眼泪毫无征兆地涮涮涌出眼眶。
徐斌吓坏了,大声向掌柜要凉水,他有点不解,四川菜对西方人,真辣得不可忍受吗?中国文化显然在这点上,没法得到他们先天的接受。
“抱歉,斌。太可怕了,我的喉咙烧焦了。” 茜茜莉娅淌着泪,稍稍缓过气来。
“我很抱歉,”徐斌解释,“中国人吃得太辣了,我没想到你受不了。我们换家餐厅吧?”
“不,” 茜茜莉娅却破涕为笑,“我喜欢刺激。”她喝了一大杯水,开始小心翼翼把新的羊肉放进红锅。
“很好吃。”她终于由衷地说。
徐斌象个导游一样,不停地介绍每种食物是由什么原料做成的,怎么吃最爽口。茜茜莉娅逐渐开心起来,奇怪台湾中国菜为什么和四川火锅那么大差别。
她爱死了竹荪,但还是觉得放在白汤里更妙。
吃完火锅出来,两人在斯特拉斯堡大街上走一走,不想一下子进地下停车场。
有黑色人种和拉丁人种的女人,拉开厚大衣,里面打扮得象剥掉蛋壳的蛋,在大街上等着主顾。
“有人告诉我,黑女人的皮肤,光滑得象丝绸。”徐神秘地说。
茜茜莉娅看看他,飞快地用法语同一个黑得象碳一样的年轻妓女交谈,黑姑娘咧开鲜红嘴唇,洁白的牙齿在笑容中发亮。
“摸摸她,” 茜茜莉娅玩皮地看着徐斌,“她愿意。”
徐斌局促了一秒钟,伸手在黑姑娘手背上碰了碰。正准备说什么,黑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用简单的法语说:“先生,丝绸在胸口。”把他的手按在大衣后半裸的乳房上。
茜茜莉娅麻利地把一张5欧元纸币塞在黑姑娘手里,拉着徐斌就走。“你自己的结论是什么?”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徐斌尴尬地笑笑:“事发突然,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象丝绸吗?” 茜茜莉娅不依不饶。
“象一样东西,我带你去看。”徐恢复了幽默感。
边上就是一家法式咖啡馆,尽管侍应生都长着土耳其脸。徐斌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招呼土耳其大汉。“茜茜莉娅,闭起眼睛,别看我点什么。”
当侍应生端上一份巧克力冰激凌单球给茜茜莉娅,她怔了怔,开始把脸伏在桌面上笑起来。
“她很可怜,她很冷。”徐斌说。
“她是非法移民,” 茜茜莉娅告诉他,“大概是塞内加尔来的。从肤色上看得出。”
茜茜莉娅把回校的车开得飞快,黑黢黢的郊区高速公路显得危机四伏,但徐斌由着她,觉得和她在一起,愉快而无悔。
徐斌和茜茜莉娅一起走上安静的宿舍楼,今夜没有钢琴酒吧舞会,同学们都失踪了。徐斌无法不让自己幻想下一步:是送茜茜莉娅到她寝室门口,看她会不会暗示自己?还是更男性化些,邀请她去自己房间再喝点什么?
但茜茜莉娅仿佛自有主见,她在信箱边停下脚步,仰起脸:“今天是快乐的一天,谢谢你的礼物和晚餐,哦,还有,那个黑甜点,”她和他一起笑起来,“晚安,斌。”说完,她转身一个人上楼去。
徐斌说晚安,叹气,回房。但清楚地知道自己也并无和茜茜莉娅共度良宵的激情,那种对女孩曾有过的火一般的饥渴到哪里去了?
他觉得情绪低落,而且越来越低落。冰箱里除了刚买回来的生牛肉和北京大白菜,就只剩下半罐红辣椒。一罐啤酒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