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看陈丹青的<退步集>,说来惭愧,书买了快一年了,除了刚买回时翻了小半本,后来便一直放在书架上积灰,更惭愧的是,积灰的并不止它一本.不过我习惯安慰自己说:只要发现错误,就永远不会晚.

陈丹青说"童年记忆很重要.如果童年记忆和这个城市有关,这个记忆就会一辈子跟着你,或者你一辈子走到哪儿,你都会想到那个城市."这个城市也许就是故乡吧.那我的故乡在哪儿.

我生于宁波长于宁波,对这个城市有着漫不经心的熟稔.我未必能说出哪个路名对应哪个方位,但我了解许多路上的植物,我看着它们跟我一同长大,看它们抽芽长叶甚至掉虫子.很多个傍晚我路过它们,心怀忧伤,于是总会轻轻推推它们.海涅说的树木们会对我摇摇头表示同情.然而对于这个城市,我真的所知寥寥.我未必能说出这个城市的人究竟有怎样的特征,但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们仿佛有着同样的相貌,他们看上去热情,但又很急躁,他们看上去豪爽,但真的又很计较,他们看上去老于世故,但事实上他们真的到老都有一种渔民的天真淳朴.对他们我没有特别明显的情感,甚至于在异地听到相熟的语言我都不会有太大的反映,其实宁波话说快了我都听不懂.然而我想也许要我离开这个城市很久,这个城市的面孔与这个城市的声音才能从记忆丛里挣扎着冒出来,成为填补我生活空隙的一个美好念想.我会怀念,饥渴如一个寻找家园的流浪者,与这城市任何一点相关的信息都会被我敏锐地捕捉.然而因为我不曾离开,所以我仿佛没有故乡.

我曾去过一些城市.在每一个城市都有我快乐或忧伤的回忆,无一例外都很美好.有些城市让我念念不忘,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我会强烈地希望回到那里.这种希望仿佛有着怀念故乡一般的热切.比如西安,比如南京,比如西塘.但惟独对丽江,这个让我魂牵梦蓥的城市,我只想在这里遥远地怀念她.南京仿佛是我生来便熟悉的城市,对那里的人,那里的生活,那里的街道,那里的山与水我都有一种仿佛相识的感觉,也许真的生活在那里,也是一如如今对宁波这样的漫不经心吧.看上去,故乡一定是要离开它才会存在.

我们总是会想起一些已成回忆的人事的好来,这是人最可恶的缺点.那么故乡事实上就是一个回不去了的地方,但想起来却还能当作漂泊时温柔的安慰.因此故乡就显得格外诗意.那么于我这么个从未真正离开过一个城市的人来说,故乡应该是另一个想念的地方,一个在庸扰的现实生活之外的心灵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