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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矿生活(续)

(2010-01-07 18:00:38)
标签:

金矿

矿工

人生

杂谈

分类: 纹石论矿
我的金矿生活(续)
来源:中国国土资源作家网   作者: 石山

十五  去给矿上掏水井第一个晚上我和老曹都醉了

    第一批岷县人到来之后,第二天我们就开始给他们在新口子附近搭窝子,并且把厨房也迁移到那里。由于人多,给他们的窝子也搭的很宽敞。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多,厨房和住宿都弄清楚了,曾军也将床板、土豆、面粉之类装了满满一车送了过来,同时又领了一套崭新的采矿设备,展现出要大干一番的气派。窝子搭好的第二天就开始钻井了,岷县人见开新口子异常兴奋,干活非常起劲,说每个老板只要开新口子都要宰羊办酒的。中午吃饭时他们想象说曾军上午没来矿上,或许正在牧民那里去买羊了,可是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了,还看不到曾军的身影,岷县人终于失望了。
    在新口子上干了十几天之后,老黄、王玉成、本孝哥和我四个人被派到选场去掏水井。
    我们坐着料车到选场时上午十点,一下车就开始做掏井的准备工作,直到下午两点时准备工作做好后也就早早休息了。由于还没正式上班,没有安排住处,只好去老乡。走到张林生宿舍门口时见门锁着,他们还没有下班。我们正要离开时,张想荣从隔壁走了出来,他把我们带到他的宿舍里喝水休息。
    出门已经三个多月了,没有理发差不多半年了,我的头发足有六七寸长,在矿上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每天都要和沙土打交道,就是洗的再干净,一下井头发里就落满了沙土,好多人索性不洗头,反正没人注意你的外表,如果气候容许的话,你就是光着身子干活也没人感到惊讶,下井的人裤裆撕开口子是经常的事,活忙的几天也就那么穿着。可一到选场,我的头发就有点刺眼,他们有澡堂,一下了班洗过澡就换上了干净衣服。张想荣见我的头发好长,也不干净,休息了一会便带我去理发。那是我有生以来记忆最深刻的一次理发。
理完发刚回到房子里,张林生也下班了,他一进门看到我们,第一句话就说:“老黄,我给你报告个大喜讯。”
    “什么喜讯呀?”老黄仰头盯着张林生的脸。
    “你有孙子了,而且是个男孩。”
    “啊!真的?”老黄激动的脸也红了,手有点发抖。
    “怎么不是真的?昨天你们家里人来的电话,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捎话,正好你们来了。”
    老黄从沙发上忽然站起来说,“今晚我请大家喝酒。”
    饭后,老黄让马军到小卖铺替他赊来了两斤酒,我们便开始喝酒。一斤酒刚喝完老曹走了进来。在老家的时候,我就听大龙兄说起过二零八有个老曹,秦腔唱的特好,但要他唱秦腔,必须是在喝得半醉的时候才肯。老曹是个方脸瘦身材,很精神也很干净的老头,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年纪。他一进来就向大家打招呼,“都是咱们的老乡吧?”见大家站起来给他让座,边招手示意,边忙忙说,“不要起来,快坐、快坐。”大家归座后,轮流和老曹划拳,不知不觉二斤酒喝完了,马军和张林生又各买一斤。我见老曹已经兴奋起来,便要他唱一段秦腔,开始他还推脱,当我说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你秦腔唱得很好时,他不再推脱了。
    汉苏武在北海将苦受尽
    忍不住伤心泪痛哭伤怀
    想当年在朝把官拜
    朝朝待漏五更来
    闲暇无事我游郊外
    闷了花园把宴排
    ……
    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声音洪亮,但很快老曹醉了。他唱着唱着头低下去了,趴在了饭桌上。老曹的工作是看水井,就是要我们掏井的那个地方,离选场大约一公里路。我必须把他送到他那里。我架着老曹摇摇摆摆的一路走去,直到走到他的房子里时,摔倒过好几回。扶老曹上床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在地上睡了一夜。

            十六   听了老本的淘金经历使我毛骨悚然

    老黄来叫我上班时,我还头昏的厉害,喝了一碗凉水才勉强挣扎着起来去上班。水井里老曹的水房没有多远,向东约一百来步。到水井上,我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泵用绳子吊下去,接上电往外抽水。据老曹水水井有十五米深,原来的水位在五米以上,因为矿上用水量大,水位已经下降到不足一米了,如果再往下不掏一两米,供水怕要中断了,目前一部分水就是在二十里外的红柳沟去拉的。
    没有两天时间看来水是抽不完的,水抽不完便不能下井。安好水泵后我们便回到老曹的房子里等待,不时轮流去看看水泵是否正常。到房子里时,老曹也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脸,他示意我们坐下来。老黄和王玉成在床头上先坐了下来,随后我和老本也各自搬一把椅子坐下来。由于天气炎热,老本把裤腿翻卷起来,我见老本的两只脚的踝骨稍上有一圈深深的印痕,感到奇怪,问他那是怎么来的。老本说这就是淘金的结果。我更感到迷惑,问他:“是不是下井时受伤了?”
    “不是。”老本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
    “这还是五年以前的事。”他清了清嗓子,“上一年的秋天正要收割的时候,我们那一带的庄稼被冰雹袭击的颗粒无收,我家里田地本来就少,就是丰收的一年,也就只够全家的口粮,没有一点存粮。春耕的时候我到亲戚家里借来籽种把地种上后,带着我们村里的两个孩子出门打工。在家里的时候,听说内蒙古金矿上的钱好挣,一天就挣到兰州搞建筑两天的工资,但从来没有出过门,我又是个文盲,那两个孩子只有十六七岁,也和我一样是睁眼瞎,不知道内蒙古在哪儿,走到银川瞎转腾了几天,把身上带的一点盘缠花得所剩无几,每顿饭只好买两包方便面三个人分开吃,每天我们坐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等招工的人,只要给饭就去,可是等了两天没有人找我们,找人的一看我带的两个还是孩子,摇摇头就走了。我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过来了两个回民,他问我们愿不愿意跟他去干,我说,‘这两个孩子怕干不动。’‘我们是挖虫草的活,不出力气的,愿意的话就跟我们走。’我说,‘那样的话我们愿意,但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已经走不动了。’‘那好说,眼前就是饭馆,先去吃饭吧。’他们把我们带到饭馆里给每人要了一大碗炒面,又要了一大盘牛肉,还有啤酒饮料,吃完饭,又给我丢过来两包十块钱的香烟,然后把我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那里停着一辆面包车,车上已经坐着六、七个人,刚走到车门口,他们便把我们推上了车,随着上来了两个戴墨镜的大汉坐在车门旁的位置上,车门还没有关上车就启动了,一路高速再没停车。我越想越不对劲,越想也越害怕,我一个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回不来了怪我自己傻蛋,两个孩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对的起孩子的父母和家人。我悄悄地告诉两个孩子,如果有机会就下车,下车后就是讨饭也回到家里去,不要打工了。为了让两个孩子逃出去,我故意装作没注意把车窗玻璃打破,我的手也手伤了。经过兰州市区的时候,因为车辆很多,不得不减缓车速,我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将两个孩子从车窗里放了出去,我也刚要爬出去时,车又飞奔起来。两天之后,把我们拉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那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一下车他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帐篷里吃饭休息。饭是用包谷面熬的糊糊,里面加些土豆块,没有一丝油水,难以下咽,饿的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不得不吃。”老本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白天他们拿着枪或者铁棍看着我们我们干活,晚上便用铁丝绑住我们的手和脚把大家一个一个的串起来,如果谁想逃跑就打死拖到一边扔掉,所以谁也不敢跑,再说也很难跑出来。他们看见互相说活,就把其中一个卖给另一个帐篷里去了。有好多人干到三个月后就不行了,四五个月的时候突然就栽倒死掉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我问。
    “为了跑出来,我一到那里就仔细观察,见他们对老实干活的人警惕性不是太高,每天吃饭还给一点包谷面的馒头,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干活,没有表现出要逃跑的样子,心里却计划怎么跑出来,就这样干了一个月后,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晚上睡觉时只捆绑我的两只脚一只手了,一天晚上我见看我们的人也在打瞌睡,便用胳膊将睡在我两边的那两个人捣醒,示意他们有机会逃跑了,我们互相用一只手解开绑在我们身上的铁丝,摸索出去将门口看我们的人打昏,从厨房里装了一编织袋馒头便跑,直到天亮之前,我们已经跑了大约二十多公里,我们中间的一个跑到半路就倒下了,只跑出来我和一个黑龙江的小伙子。”
    “那没人报案吗?怎么没人管呢?”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跑出来的人没几个,谁去报案?再说了他们有的是黄金,给有的贪官送上几公斤黄金不了了之了。”
听得我毛骨悚然,简直不像是中国。“那是什么地方呢,你知道吗?”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在青海,要经过西宁的。”
    “现在怎么样了呢?”
    “后来听说被上面知道了,派武警部队把那些人都解救出来了,那些黑工头全抓捕了。”

            十七   掏井结束后我们回到了西矿

    第二天下午水基本抽完,曾军已经来看过两次了,我们不得不开始掏井。刚开始的几天我和王玉成下井掏挖,老黄和老本站在井口往上吊泥巴。在外面只穿一件衬衣还要流汗,井下穿着毛衣还打寒噤。掏水井是个很累的活,一铁锹下去,好半天才能挑起半铁锹泥巴,就这样干上一半个小时后,脚底下发冷,额头上也要渗出细细的一层汗来,遇到石头还要用手抬起来放进皮桶里。几天下来我的手开裂了,关节炎也犯了,中午休息时,一坐下来便开始打盹。老本见我走路打拐,每天晚上要贴止痛膏,一副痛苦的样子,便主动将我换在了井口干活,直到掏井结束。
    白天干活虽然辛苦一点,只要晚上休息好精力也就恢复了,并不是什么头痛的事,最让人头痛的是吃饭。水井上就老曹一个人守井,一间房子两张床,自己做饭吃,我们的食宿只有安排到选场了。选场食堂的伙食要饭票的,不是一份菜两个馒头就是一份菜和米饭,有素菜也有荤菜,素菜一元一份,荤菜一份三元。怪就怪曾军把饭票交给我让我给大家打饭,可每次交给我的饭票并不多,就是顿顿打素菜也不够吃五天。别的人话还好说,王玉成的话就不好讲,他每餐都想吃肉,为此和我发生口角,并且背着我向曾军说我的坏话,说我干活偷懒等等。
    水井的前面是一条公路。超负荷的劳动和单调的生活,使人身心都很疲倦,每天见公路上走过一辆车或者一个人都要目送到看不见为止。公路的对面有一户人家,是本地的牧民,离水井相距大约一华里路。每天下午他们要将羊群赶到公路对面自己的水井上饮水。那天,天气不是太好,刚刮过一场风,沙尘暴的余波还没有完全散尽,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淡薄的沙雾,有一个身穿红色衣服,头戴太阳帽和墨镜的女子赶着羊群缓缓走来,她挥动鞭子的姿势是那么优美自然,她的身材是那么修长娇美,红色的衣服,雪白的羊群,在薄雾中行走,真是富有诗情画意。我的想象中她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心里不由的有点微微的激动,便向身边的老黄描述想象中的美女,老黄打趣我,“你是不是象漆国军说的,‘见了毛驴瓜子脸,看见母猪双眼皮’?”我还有点不服气,晚上向老曹一打听,使我大失所望,那女人就是对面人家的女主人,三十好几了,相貌平平。
    通过艰苦的工作劳动,水井终于掏好了,水位又提高了一米多,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回到西矿时正好半个月。

            十八  新口子让岷县人失望了

    在掏水井的十五天中,下了好几场雨,我们回到窝子里时,到处都是漏雨的痕迹,被褥一片潮湿,我忙忙先打开包看看书有没有被淋湿,欣慰的是书没有淋湿。正在翻看,漆国军走了进来,“老哥,我知道书是你的命,看到房子漏雨的时候,我就把你的书先收起来了。你看出了你的书是干的,其它地方都是湿的。”他坐在床头上舞弄导火索。
    “好,好,谢谢你!”
    “说哪里话,咱们两个……呵呵呵……”他朝我扮了一个鬼脸。
    休息了一会,离吃午饭不远了,便起身往厨房走去。天气初晴,地上到处是泥泞,一脚踏进去半天拔不出来,只好绕开原来的土路,顺着山坡踩着石头走。在没去选场掏水井之前,沙葱刚刚透出土皮,只有走近才能看的清楚,抬头往远处看去,不是萋萋枯草,便是茫茫的沙滩。半个月过去再回到西矿时,沙葱有三四寸长了,再放眼望去,整个西矿已经是浓浓的夏天的景象。除了每个口子上堆着还没有被拉到选场去的矿料,和一堆一堆的废石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簇一簇的绿色。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到了新口子附近,岷县人正在出料。我们走选场之前只打开一个口子,现在又开了一个口子。因为矿带很窄,矿石没有多少,倒是废石出了好多。离口子还有十来步远,那个叫漆金明的人就向我招手,要我过来和他聊天。他们刚来矿上的那些天我们一起修房子挖探槽的时候,一歇下来就互相聊聊天,他们十几个人里面他是唯一的初中生,也看过几本《说岳全传》、《封神演义》之类的小说,所以多少有点相同的话题。
    “刚回来吗?”我离他还有几步路就问。我点点头。
    “那面是不是伙食很好,天天有肉吃?”
    “一般吧。你们这几天没有吃肉吗?”
    “嘿嘿嘿!”他苦笑了一下,“哪有肉,油和盐也断了几天哩,今天早上才送过来一桶油和食盐。”他指了指井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上面矿带还宽,越到下面越窄,我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走了。”
“西矿这么大,再找口子干何必要走?再说这两天也回不去,因为非典到处戒严了。”
    “不想干了,就是多等上几天我们也要回去,这个老板太苛刻。”
我走到井口去看了看,已经有八九米深了,或许正处在一片洼地里的原因,井底已经渗水了,在井下的那个小伙子,站在水里面用短柄铁锹往皮桶子里装料,浑身都是泥巴,见井口有人,还以为是他们一块的,“吃饭时间到了么,我饿的干不动了。”在井下喊叫。
    “还早哩,再装上一斗子。”漆金明答应着。
    离开井口走进窝子时,姚林俊和几个上了夜班休息的岷县人正在用扑克牌赌博。
    “这一牌你又输了,记住,已经欠我一百二了。什么时候给?”漆玉明在提醒姚林俊。
“知道,知道。老板来了我借了钱给你。”
    果然不出漆金明所料,新口子采挖到十几米深时,矿带断了。曾军不死心还让他们又打下去了一米,仍然找不到矿带,不得不停下来。曾军失败了,岷县人也失望了,他们要求回去,但曾军不发给他们工资,躲到选场里不来矿上,使得岷县人非常愤怒,不得不把一腔愤怒转向找他们的大龙兄,那个带他们来的漆玉明已经无法控制住场面了,他的一个火爆脾气的堂弟和大龙兄差点打起来,扬言要把大龙兄的脑浆放出来,吓得大龙兄就像过街的老鼠,东躲西藏,最后的那些天一个人不敢呆在屋子里。有一天他早餐也没吃就出去了,翻过我们窝子的小山包后面蹲了一天,天黑前老黄替大龙兄向岷县人求情,答应不再为难后才把他找了回来。他回到房子里时,头发里满是沙土。那些天,他成了一个最可怜的人,一米八以上的个子乍看起来好像也矮了半截。好在过了两天后,曾军总算出现了,给岷县人算了工钱,把领的东西和休息天的伙食费扣除后也就没有多少钱了。

            十九  漆国军下井时摔伤了

    岷县人走后我们撤回到原来的口子上了。过了不多几天,我和姚林俊正在井下出料,张林生找到井口上喊姚林俊上去,他放下手里出料的铁耙和簸箕上去了,再也没有下来。中午下班吃饭时我才知道,原来是魏关荣打来电话,孩子有病了,并且很严重要他们立刻回家。吃过饭后,大龙兄带着姚林俊两口子去选场向曾军要钱,临走的时候,老黄说:“给我也要上一千元让老张(张林生)替我寄回家。”
“好。”大龙兄答应着。
    王玉成和漆国军也说要钱,他装作没听见,当我也说要点钱时,他发火了,“干活不行就知道要钱,骗不了你的。”扬长而去。
    四个多月来,除了领一点东西,一次工资都没有发不说,我带的钱除了那次找岷县人回来的路上,代买了一个小收音机外,剩余的都借给了他也不还给我,越想越气闷,躺在床上不打算再干了,准备等大龙兄回来也要回去,这时老黄急了,姚林俊走后我再不干的的话,他和王玉成两个人也没法干了,便坐在床头劝我上班。就是老黄不劝说,自己知道回去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的,首先没有路费,其次假如现在回去,四个月就白干了,不会拿到一分钱的。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坚持下去。在井下干活总是提心吊胆的,时时要注意要注意井壁上松动的石头和裂缝的出现,出料又是最苦最累的活计,现在又加上了一层对工资的担忧,我整夜整夜的失眠,虽然思想非常混乱,但最终也就一个想法,能尽快离开这里。四个多月来虽然生活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也没有人捆绑住你的手脚,可是却失去了自由,每天除了看到草原、天空、太阳、矿车、就是那几张熟悉而有陌生的面孔,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被警察没收后剩余的几本书也看了好几遍,要说身体上承受的痛苦远没有心里的十分之一。
    我身旁的漆国军也每天晚上也睡不着,一支接一支的抽烟,“老哥,你说这曾军会不会骗咱们?”他最担心的是工资拿不到手,和他同龄的人都有孩子了,他还没有对象,就指望能多挣些钱好找对象,所以就豁出去干最苦也最危险的炮工活。
    “哪里知道呢?”我只能这样说。
    “曾军不给钱,我回去后就拆大龙家里的房子,是他打了保票的,不然我不来。”他非常激动。
    ……
    姚林俊两口子回家后王玉成兼任厨司,提前一小时下班做饭。那段日子里,烧饭的煤块也用完了,我们给曾军打过几次招呼,虽然他口里在答应着,但就是迟迟不肯送来,一下班我就到处去捡柴禾,几天下来,方圆几百米之内的柴禾捡光了,连架子车的费胎也捡来烧火做饭。听不到大龙兄再吹嘘曾军如何如何厉害,也不再训斥人了,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岷县人走后,给他们修的房子还没有拆,有一部分灶具之类还在那里也没有搬,每天晚上我都要到那里去睡觉看门。虽然来回要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但我乐意去那里睡觉,那里非常安静,晚上看书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端午前一天,早上我起来回到井口上时静悄悄的,要是平时老黄和大龙兄早就起来了。我感到有点异常,推开门一看,老黄和漆国军都不在,王玉成还在睡觉,我问老黄和漆国军哪里去了。他揉了揉眼睛说:“你不知道漆国军昨晚出事的吗?”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走,大龙催漆国军下井打眼,顺着安全绳往下滑的时候,固定绳的那块石头松动了,人掉到了井下。”
    “人怎么样?……”我的心已经悬起来了。
    “虽然摔的不轻,但没有生命危险,连夜送到医院去了。今天不用上班了,老黄和盘龙都去中旗了。”停了半天,“真他妈的,我也不干了,工资要了就走人。这不是人呆的地方。”

            二十   在中旗的日子里

    下午,大龙兄回来了。他一进门让我赶紧收拾一下牙刷毛巾衣服之类,有一辆料车就在下面装车,他说好让我坐到选场,明天坐班车去医院把老黄换回来,并说老黄比我干活体力好之类。临走,给了二十块钱车费,告诉我到中旗后走医院的路线。我想多要一点钱好买书什么的,因为机会难得,然而,他说身上只有这么点钱全给了我,我还能说什么呢。找到那家口子上时,车还没有装满,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车向选场走去。到选场天已经黑了,张林生回家还没有回来,马军给我打来饭吃过就睡觉了,第二天十一点半坐上班车向中旗走去。
四个多月来生活在荒野里,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单调而枯燥的生活早已厌倦了。现在一坐上班车要换一个新的环境,虽然知道短暂,但那种惬意和舒心真是无法形容。来矿上的时候还是寒风凛冽的初春,坐在车厢里披着被子还冷的发抖,而今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了,午后的阳光从车窗里射进来,只穿一件衬衣还要流汗。一走出二零八不到二十公里,公里两边便成了茫茫的黄沙,才知道矿区还是草原。班车缓慢的往前行走,不是因为路面不好,而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容易爆胎。尽管司机小心驾驶,快到巴音杭盖的时候还是爆胎了。由于非典,每过一个小站,车都要停下来登记、检查身体,不然不会放行,到中旗时天已经快黑了。叫了一辆黄包车把我送到医院门口时,医院的大门紧闭着,车师傅是个好人,他帮我把医院门口值班的人叫出来介绍了一下情况。经过一番检查后,见没有问题才放我进去。
    走到病室门口时,老黄正在走廊里刷碗。“怎么才到?我还以为不来了呢。”
病室里就漆国军一个病人,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他听见我和老黄说话,便转过脸来。“老哥,你来管我了?”我点点头。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他的眼睛有点潮湿,脸色很苍白。
    我问了一下受伤的情况,并安慰了几句,然后坐下来。这时老黄也进来了,问我是不是没有吃饭,我说是的,他说现在买不到饭,所有饭馆酒店都停业,他已经吃了两天方便面和馒头。于是我也泡了一碗方便面算是晚饭。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老黄就回矿上去了。
    刚到医院的那几天,漆国军很少吃东西,也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就睡着了。我的工作也就是每天取药叫护士输液、倒水、偶尔接一次小便。在他睡着的时候,我便到街上去溜达,看能不能找到开张的饭馆,有时候也在书店里逛逛。医院相隔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私人开的小书店,书有买的也有租的。因为看书的时间很充足,租一本书两天就看完了,所以相隔最多两天去一趟书店。书店的女主人见我很喜欢看书,只要我一进书店就给我推荐新书,因为囊中羞涩,她越热情反而使我越感到心里窘迫。她可能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揣测到我没钱买书,送给我几本过期的杂志,后来我将这事告诉漆国军,他给我几十块钱,我买了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和王蒙的一本《旅欧游记》。在中旗县城,不论走进那家饭馆或者商铺,买东西也好,不买东西也罢,,要买东西但价钱谈不拢也好,他们都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那种温和那种随和,会让人打心底里感觉到是一种温暖。就是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见人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尤其叫人感到舒服的是旗政府的大门口没有保安之类拦住你询问登记或者不让进去。一天我在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宣传栏的报夹里有一张宣传部主办的《乌拉特中旗报》,上面有文艺版,便把自己在金矿上和医院里写的几篇诗文拿去投稿,从大门口走到四楼宣传部办公室用异样的目光看你一眼,倒是我找不到编辑部在三楼上乱转的时候,有个人却主动把我领到了编辑部门口,尽管我穿着邹巴巴的衣服和一双破布鞋。         
    刚开始的几天里每天都要输液,输一次液就是五十块,加上吃饭,老黄给我留得四百块钱没几天就完了。老黄知道钱能用到那一天,临走的时候说他到矿上就让曾军送钱下来,可是钱花完了,还不见曾军,打去电话不是不接,就是说正在找钱,没办法只好停了输液。第二天早上,洗过脸后要去买馒头,刚走到大门口,被刚从摩托上跳下来的主治大夫叫住了,我还以为他又要催我向老板要钱,不料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块钱,让我赶紧取药输液,说病耽误不得,因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虽然我不是病人,可是我捏着还带着体温的五十块钱,心里好感动。第二天中午,曾军才送钱下来,也只有五百块钱,还再三叮咛,不要买肉吃,不要乱花钱。
半个月后,漆国军终于能下床了,每天下午,我扶着他到附近的广场上坐坐。看到广场上带着一脸安详的散步的人群,和在广场上啄食的鸽子,时而飞来时而飞去,再看看身边的漆国军一脸的伤痛,我心情颇为复杂。
    “老哥,我要回去,不住院了,这比坐监狱的叫人还难受。”他愁容满面。
    “那怎么行呢,再住几天吧,你还没好。”我劝他说。
    “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我父母还不知道我在受这样的罪。”他歇了一口气,“明天我要亲自给曾军打电话,让他把我的工资结清,再多少给一点钱我就回家。”
    第二天漆国军就给曾军开始打电话,但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听,直到晚上打通电话时,打过五六遍了,一听说要出院回家治疗,曾军爽快的答应了。第二天傍晚,我和漆国军正要吃饭,王玉成进来了,“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离咱们住过的旅馆这么远。”他一进门就抱怨。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他是来看漆国军的。
    “我要回家,不干了。”他一脸的自豪,“曾军也下来了,两口子在旅馆里等你们,收拾好东西咱们走。”
直到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已经天黑了,叫了一辆黄包车让漆国军和王玉成先走,我在后面步行,因为我已经对中旗基本熟悉了,不会走错路。到旅馆时曾军出去了,九点多才回来,一回来就让我给他们写一个协议,让我写好早上给他看,说罢就睡觉去了。早上起来后,他看过协议后,让我把“因工摔伤”改为“因自己不小心摔伤”,还有几处也改动后让我重抄了一遍,然后叫漆国军在协议上签好字,字签好后把协议书交给老婆装进皮包里,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给漆国军,漆国军数了数问:“说好一千五,怎么才一千元?”
    “咳、咳、咳……”曾军干咳了几声,脸一沉说:“你花掉了我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不成拉倒。”
    漆国军气的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天,“好吧,算我倒霉。”
    王玉成扶着漆国军上了车走后,我也坐上了走矿上的班车。

            二十一  姚林俊成了炮工

    漆国军走了,我心情非常沉重,想:这就是农民工的命运吗?你能够干活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你提出一点要求,或许老板还会答应的,一旦受伤不能干活了,就成了累赘,在老板的眼中,你只是为老板挣钱的一个活机器,而不是人,甚至你还不如一台机器,机器坏了,老板会不惜花钱维修的,因为机器是自己的财产,而你是不需要成本就可以使用的活机器,所以一旦不能干活就想马上抛弃。尽管有什么《劳动法》之类,但还是保护不了你,对一个农民工来说,你首先花不起打官司的成本,再说,中国的社会,做老板的人大多数就是象曾军这样有背景的人,就算你出得起打官司的钱,也不一定能打得赢。这其实不能怪曾军,而是社会制度和法律的不健全,如果制度更健全,法律更严格一点,象曾军这样不负责人的人就没无法做老板,就不会出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更深层次的说是一种中国独有的文化的表现,是封建宗族观念的遗留。如果把这种宗族不根除,再好的社会制度和健全的法律也不能完全实施。
    在医院里仅仅只有二十三天,我却觉得好像离开矿上很久似的,一切变得那么陌生而又熟悉。或许是看惯了城市白色高楼和黑色的马路,或许是我离开的时候草原上已经有了一层绿意,但是那么浅淡,而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在中午的阳光下,这绿,也会刺痛眼睛的。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绿色世界,心情豁然开朗了。
    到矿上时快十二点了,下车后走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井口了,看见井口上一个人往料堆上倒矿石,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着曲儿,走近一点才看清楚原来是曾涛(曾军二弟)的装卸工老王。或许老王也看见了我,转过脸说了什么又转过来指着我,这时老黄探出了头,他一看见是我,便向我招手。爬上井口,见老黄开卷扬机,老王拉车子。我问谁在井下出料,老黄说姚林俊和陈招财,原来姚林俊回来的时候,在兰州碰见陈招财就带到金矿来了。陈招财我好几年没有见过了,我见他的时候只有十几岁,本来和我们不是一个村的,相隔十多里,父母离异后,他母亲改嫁到我们邻庄,他经常来他母亲家里,因为他的父亲脾气很古怪也很吝啬,舍不得花钱让他上学,七八岁就开始给家里放羊,还动不动就把他赶出家门。
    老黄向我了解了漆国军的伤情和我们在医院里的一些情况,这时午饭已经做好了,姚林俊老婆站在厨房门口喊我们吃饭,身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学他妈妈在喊叫。老黄开始往上吊人了,第一个上来的是姚林俊,他一出井口就问我:“你刚回来吗?”我说是。
    “真不知道你们也在中旗,漆国军摔伤的,不然我会来看看他。还在中旗闲逛了一天呢。”他有点惋惜。
    陈招财被吊上来后,我们大家向厨房走去。厨房已经从新口子那里搬回来了,从井口往下走不到一百步就到了,是三号矿井原来修的房子,不是地窝子,墙全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房子不高,大约只有两米半,隔壁是一个更矮小的房子,是大龙兄的指挥部、办公室加卧室,我们快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从厨房里端着饭盆走了出来,刚要走进他的房子去,看见我后停住了脚步,“漆国军回家了吗?”我点点头说是的。
    “一共花了多少钱?”他又问。
    “不知道!你去问曾军好了。”我很生气。反问:“你怎么不问人家伤好没有,就问花了多少钱,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有责任吗?”
    “吃饭、吃饭。吃过了再说。”老黄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天气非常炎热,尤其中午,每一块石头摸上去都会烫手。所以中午休息时间比较长,两点半后才上班。我们的房子里现在只有四个人,陕南老王、陈招财、老黄和我。已躺在床上,老王和陈招财就睡着了,我和老黄聊了一会,老黄告诉我,我去医院后,井口上就剩他和王玉成、大龙兄三个人,炮工也没有,停了三四天便零时雇佣别人的炮工炸料,大龙兄开卷扬机,王玉成拉车子,他一个人下井,不得已才把曾涛的装卸工老王借过来,后来姚林俊也回来了。
    第二天曾军也来到了矿上。他来后动员姚林俊当炮工,刚开始他还不肯,说自己从来没有干过,曾军说还要来一个炮工,人已经找好了,再过两天就来,让他做副手就可以了,工资也按正式炮工一样算。姚林俊这才答应了。
    不知道要来的那个炮工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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