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仞青山一仞诗（4）

               朱夏（1920-1990）

贡嗄雪山歌（1941年）

巍乎伟哉！明耶！

贡嗄之高峰，排云丽日凌苍穹。

阳乌初收流霞红，晴空几朵青芙蓉。

戴峰森严罗剑戟，珠峰绰约围屏风。

上有万年不解雪，眼前照耀何玲珑。

麦然分作左右壁，银流匝地来其中。

上依天地之玉闕，下俯冯夷之幽宫。

长空一泻七千尺，猿猱计绝飞鸟穷。

排山裂石利如刃，山空石落声隆隆。

磨崖奇字不可辩，当初禹迹将毋同。

我闻爱佛勒斯峰，巍然巨擘天下宗。

又闻阿尔卑斯山，神奇瑰丽欧洲雄。

此峰崛起堪鼎足，俯仰上下无愧容。

泰山直塿垤，五岳皆附庸。

莫非共工当初撞未倒，至今仰止矜神功。

安得扶摇驾天马，云烟蹴踏凌虚空。

振衣长啸此峰顶，放眼更到扶桑东。

自注：冯夷即神话之河伯也；爱佛勒斯峰即今之珠穆朗玛峰。

大渡河

（1941年冬，在草八排附近，攀孤悬竹索越大渡河。六合荡身，奔涛夺魄。记以此诗）

横江索与锁门桥，铁竟沉销竹尚挠。

一落宛如苍隼疾，三揉岂让野猿骄。

从来险堑非难越，不信英雄可尽淘。

再踏危崖千百步，垂虹回首正围腰。

过大渡河

（独索桥险怖万状，惊魂乍定，戏占小诗，1941年）

长虹百丈驾银罗，大渡河宁可渡河。

此处惊鸿愁照影，谁家罗袜解凌波？

千帆东去思王濬，一苇西来记达摩。

却忆江南春草绿，秋千架上舞婆娑。

一月二日风雪中越大相岭（1942年）

征衫检点隔年尘，客路重看岁月新。

残雪有情偏碍马，乱山无意又经春。

严冰锁涧寒流细，断雾连峰夜气仍。

难得灞桥驴背句，间关辛苦作诗人。

注：见北梦琐言，郑綮曰：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按郑为唐诗人。

孤愤（四首1942年）

飘泊西南一布衣，竟从朝市问何依。

驌骦终见沙场老，鹰鸷还贪战血肥。

每把吴钩思鹤舞，谁开金弋怨鸿飞。

横流沧海知何极，归去西山欲采薇。

笳声吹乱客边春，斗柄频摇望眼仍。

卖尽痴呆愁亦我，换来身世墨磨人。

北廷飞将知蹲汉，东海遗民不帝秦。

犹恐长安回首处，难凭野哭动浮尘。

龙血常流四野腥，鸡声曾遣几人醒。

收将战骨添新贵，费尽天心惜重刑。

魑魅影多愁入市，鹧鸪声老怕开棂。

但移客枕秋江上，千里寒流彻夜听。

弹铗吹箫事事乖，依人作客两堪哀。

素衣渐怯风尘叹，禄米空怜斗筲才。

春色几番随梦换，秋声百计送愁来。

书生头白浑闲事，终古寒云冻未开。

失夏

铮铮脊骨何尝断， 小小头颅幸尚留。

从此金陵无酷暑， 送春归后便迎秋。

1981年，南京《新华日报》刊载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名单时，将朱夏的姓名误植为“失夏”，朱夏读到报纸，见自己的“朱”姓被搞断了脊梁骨，忽有所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