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言上人》之误读
(2014-10-21 15: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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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言上人》之误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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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元丰二年(1079),苏轼在湖州任上,因乌台诗案获罪入狱,次年元丰三年(1080)元月,被流放至黄州。至元符元年(1098)前后二十年谪居于此。黄州位于湖北省东部,大别山南麓,长江中游北岸,今黄州市所在地。当时是远离京城开封的江边小城。在这里,苏轼有许多名著产生。著名的前后《赤壁赋》都作于此。《东坡志林》一书,亦成于此。约元丰三年(1080)与好友言上人于吴兴分别后,“谴居穷陋”“感怍殊深”,次年作《与言上人》,描写谪地风光,抒发轻松豪放心境。此信载《苏轼文集》,已流传千古。今之文学家目为游记散文。确属佳作。兹将全文移录如下共赏。
去岁吴兴仓卒为别,至今耿耿。谴居穷陋,往还断尽。远辱不遗,
尺书见及,感怍殊深。比日法体佳胜。札翰愈精健,诗必称是,不蒙见
示,何也?
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
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与武林旧游,未易议优劣也。
何时会合一笑,惟万万自爱。
今人方星移先生有赏析评论文章说,苏轼的《与言上人》是他在贬谪时期的游记散文,表现了苏轼对待贬谪地黄州的豁达轻松态度,他融入了日常生活中的山水,游在其中,并将其艺术化。他认为贬所与杭州的山水,难论优劣。“此语虽然包含几许无奈、些许言不由衷,但他积极主动地欣赏这些山水,其游记在人与山水的亲和中审美,后人能从中体会出旷然天真的心境。”此评颇有见地。对于我们理解苏轼这篇微型散文的深刻内涵,很有启发。也很有助于我们辨识长期以来对《与言上人》的误读问题。
晚明陆绍珩纂辑《醉古堂剑扫》一书,其卷十《豪》采录了苏轼《与言上人》中八句为一条清言小品:“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因为陆氏采录时不注出处,导致后人误读有三:
一是,诸版本误将“雪斋”写作“雪霁”。当是传写之中繁体“斋”字与“霁”形误。一字之差,文义相去甚远。雪斋:指大雪覆盖的屋舍。此指苏轼所居之贬所。雪霁:指雪停,天晴。有的版本作“雪雾”,谬甚。
二是,随意删节原文。陆绍珩纂辑时,只摘录八句,文义基本完整。岳麓书社2003年版《醉古堂剑扫》仅保留四句:“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余则删去。疑为今人臆改。这样一来,文章原义便残缺不全了。顾炎武《日知录》有言:“凡引前人之言,必用原文。”否则,易生歧义。
三是,割裂原文。陆绍珩氏所辑八句条目原文,被有的版本割裂为两条。未知何据。如华夏出版社2006年版《小窗幽记》卷十168页、暨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卷十39条、40条均作:“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为一条。“每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为一条。这是今人臆改无疑。
纂辑采录古人语言文字,当探究出处,深明旨意,如果失之不考,必致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