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集解

                                                            许贵文

 《小窗幽记》（即《醉古堂剑扫》）卷二《情》第2·093条曰：“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此条小品诸本解读各异，众说纷纭，笔者辑录于此，略作考辨，供读者参考。

 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年版《小窗幽记》，黄浩译评，卷二088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译文】鸭子为怜惜温香而死，鸳鸯为睡在泥中而痴。【评点】鸭乎人乎？鸭死岂为怜香；怜香实只为人。

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年第2版《小窗幽记》，黄浩译评，卷二088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译文】鸭子为怜香而死，鸳鸯为深睡而痴。【评点】鸭乎人乎？鸭死岂为怜香；怜香实只为人。

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小窗幽记》，王恺评析，卷二088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注释】①鸭：鸭形香炉。②鸳：鸳被，绣有鸳鸯的锦被。【评析】鸭亦有情，何况人乎？鸭死、鸳痴，到头来只为一个“情”字。

 中州古籍出版社《小窗幽记》，2005年版《小窗幽记》，清风注译，2·092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译】鸭子因为怜惜温香而死，鸳鸯因为睡在泥中而痴。

 辽宁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小窗幽记译注》，许贵文译注，2·093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注释】①鸭为怜香死：鸭：亦作“金鸭”。指鸭形铜制香炉。唐·戴叔伦《春怨》诗：“金鸭香消欲断魂，梨花春雨掩重门。”宋·陆游《朝中措》词：“金鸭余香尚暖，绿窗斜日偏明。”鸭为怜香死：这里把鸭形香炉拟人化，比喻其像人一样怜香惜玉为情而死。②鸳因泥（nì）睡痴：鸳：爇香之炉的鸳鸯形者。李白《清平乐令》：“玉帐鸳鸯喷沉麝。”王琦注：鸳鸯爇香炉器也。鸳因泥睡痴：拟人化，赋予鸳鸯人的情态，喻其像人一样沉溺于睡觉，为情而痴。泥：犹溺也。沉湎，无节制。【译文】金鸭像人一样怜香惜玉，为情而死；鸳鸯像人一样沉泥睡觉，为情而痴。

 中华书局2008年版《小窗幽记》，陈桥生评注，2·67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评】鸭死、鸳痴，到头来都只为一个“情”字。

 华夏出版社2012年版《小窗幽记正宗》，陈桥生评注，卷二092条：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译文】野鸭因为双双怜香惜玉般被人错当成鸳鸯而打杀，鸳鸯则因为享受野鸭睡于泥沙中的自由而遭人暗算。【评解】鸭乎人乎？终究都只为“痴”字。宋·梅尧臣则有《打鸭》诗反其意而用：“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池落，不比孤洲老秃鸭。秃鸭尚欲远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

 许案：

 解读此条小品，首先须知这是作者运用拟人化手法撰写的骈偶语。属骈体文。尽管迄今尚未详出处，但是鸭、鸳均指爇香炉器无疑，有古诗文为证，非指自然界中水鸟野鸭、鸳鸯。提出“鸭乎人乎？”的问题，未免幼稚可笑。故无论注文、译文中野鸭之谓，均误。

 陈桥生的译文称“野鸭因为双双怜香惜玉般被人错当成鸳鸯而打杀，鸳鸯则因为享受野鸭睡于泥沙中的自由而遭人暗算。”谬甚。是没有生活根据的子虚乌有。全然以己意妄作解读。谓宋·梅尧臣(字圣俞)反其意而用，作《打鸭》诗，更是不考出典的牵强附会。据宋·赵德麟《侯鯖录》记载：宣城守吕士隆好缘微罪杖营妓，后乐籍内一客娼名丽华，善歌，士隆眷之。一日复欲杖营妓，妓泣述曰：“某不敢避杖，但恐某人新到，不安此耳。”士隆笑而从之。丽华短肥，故梅圣俞作《莫打鸭》诗曰：“莫打鸭，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池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欲远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这才是梅圣俞《打鸭》诗的本事。梅氏调侃营妓丽华短肥美人遭宣城守杖打而作。何来野鸭被错当鸳鸯打杀，鸳鸯则遭人暗算之说？陈氏此译文既非直译，亦非意译，无异于杜撰的童话故事，实不可信。（《打鸭》诗出处见梅尧臣《宛陵集·卷四十三·打鸭》诗）

 关于“泥睡”一词释义。根据《汉语大字典》的注释，泥字在文中当读nì音。训诂方法之一是因声求义。泥字音nì，其义指溺也。《文选·陈琳<<SPAN>檄吴将校部曲文>》“溺滞苟且”。见刘良注。亦指犹溺也。《中说·周公》：“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轩车不可以适越，冠冕不可以之胡，古之道也。”溺nì：是没入水中。引申指嗜好过分。即过分沉迷在某事物或事件之类，难以自拔。如泥酒、泥饮等。唐·杨乘《榜句》诗：“伶俜乖拙两何如，昼泥琴声夜泥书。”意谓白天沉溺于琴声，夜晚沉溺于读书。此条文中泥睡：耽睡之意。嗜睡过分。诸本解释泥睡为睡在泥ní中,或睡于泥沙中，误也。说鸭子、鸳鸯睡在泥沙中，有悖事理，此类水鸟若睡，是睡在水草之中，怎么睡在泥沙中？大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