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老是唐代李岩吗？

                                            许贵文

《小窗幽记》（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年版）卷七第73则曰：

“李岩老好睡。众人食罢下棋，岩老则就枕。阅数局乃一展转，云：‘我始一局，君几局矣？’”

李岩老是何许人也？此书译注者黄浩先生将李岩老释为李岩。首句译曰：“李岩喜欢睡觉。”又注曰：“李岩，唐代人。官兵部侍郎。”非也。这样解释实属臆解古书。其实，只要考察一下这段话的出处，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这段话出自苏轼《东坡志林·题李岩老》。原文是：

“南岳李岩老好睡。众人食饱下棋，岩老辄就枕，阅数局乃一展转，云：‘我始一局，君几局矣？’东坡曰：‘岩老常用四脚棋盘，只著一色黑子。昔与边韶敌手，今被陈抟饶先。著时自有输赢，著了并无一物。’欧阳公诗云：‘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殆是类也。”

李岩老生卒及生平事迹不详。不过，根据苏轼这段记述，可知他是北宋南岳衡山（？）道士，与苏轼善。“岩老”当是其字或号。宋人字、号喜用“老”字。苏轼的友人及诗文中就不乏其例。如诗人孙觉（1028-1090）字莘老，高邮人，皇祐元年进士，官至御史中丞。苏轼与孙莘老常有唱和。集中有《将之湖州戏赠莘老》、《次韵孙莘老见赠时莘老移庐州因以别之》、《赠孙莘老七绝》、《和孙莘老次韵》、《孙莘老求墨妙亭诗》等诗。《东坡志林·学问》记孙莘老向欧阳修问学事。又如诗人潘邠老，即潘大临，字邠老，齐安人。与苏轼素善。《东坡志林·雪堂问潘邠老》，记述了1080年他被贬至湖北黄州时，关于在东坡筑雪堂事与潘邠老的一段精彩对话。（从此苏轼号东坡居士）《东坡图》云：“郡人潘邠老及弟大观，俱以诗知名，多从先生游。先生去，以雪堂付之，邠老因以居之。”《东坡志林·记梦赋诗》中记述了他在梦中赋诗赠潘邠老云：“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縰縰（音xǐ）云轻。直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还有诗人沈思，归安人，曾隐于吴兴之东林，因号东老。《增修诗话总龟后集》：“吴兴之东林沈东老能酿十八仙酒，一日有客自号回道人，长揖于门曰：‘知公白酒新熟，远来相访，愿求一醉。”苏轼记曰：“回先生过东林沈氏饮醉，以石榴皮书其家东老庵之壁云：‘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了有馀。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东老，沈氏之老自谓也。”（《东坡集》）苏轼诗集中还有赋诗赠惠山老、贾耘老等之作。可见，岩老、莘老、邠老、东老、惠山老、耘老等等，皆当时名士之字、号之谓也。宋代的李岩老怎么成了唐代李岩了呢？

虽然，李岩老的生卒及生平事迹已不可考，但他的名字却因《东坡志林》而为后世广为流传。然皆称“李岩老“，而未有称“李岩”者。明谢肇淛《五杂俎》卷七曰：“人有嗜睡者，边孝先（韶）、杜牧、韩昌黎、夏侯隐、陈抟、王荆公、李岩老皆有此癖。”明冯元仲《奕旦评》：“李岩老四脚棋盘，人数局，我始一局；钟山道士持棋隐语，‘彼亦不敢先，此亦不敢先’，及坡公喜败，奕中之柱下史、漆园吏也。”民国时黄兴题“武昌开国纪念会”联云：“李岩老下四脚棋盘，赛过两家三百六十着；刘玄石饮千日美酒，只当百年三万六千场。”诸例皆是。

黄浩先生对李岩老的翻译和解释所以致误，其原因有二：一是，他没有读过《东坡志林》，不知出处又不考证，便妄说臆解。二是他读《小窗幽记》中这段话时，没有辨明句读，虽已有新式标点断句，但到“李岩”的岩字之后便又（在语意上）断开了，“老”字当属上而属下了，把李岩老三字读破，导致错误地将“李岩”作一个人名来解释。本来原文是“李岩老好睡”，他译作“李岩喜欢睡觉”，把“老”字扔到一边去了。又注曰：“李岩，唐代人，官兵部侍郎”。搞错了朝代，指向了另外的一个人。

                                          2005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