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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儿来到人世的首张照片，http://www/uc/myshow/blog/misc/gif/E___7485ZH00SIGG.gif~

我是13日上午的第二台手术。

从7点半第一台孕妇被手术车推走，我就在产科病房的楼道里紧张地溜达。一会儿被叫回做皮试（前一天的青霉素皮试阳性），一会儿做胎心监测，做完了我就又跑出去望风。

接近9点，手术车终于来接我了。赶紧跑回病房，护士动作麻利地给我插上导尿管，拎着尿袋在手术车上躺好，厚实的被子覆上来，稍稍掩住不安感。

视线里头顶的天花板和灯格在一节节后退，导尿管造成的酸胀感很难适应，似乎憋不住想尿，又似乎正在尿，那部分肌肉吃力地想将这根管子尿出体外去。

手术车从专用的电梯到达2层的手术区。手术区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鱼偶千依万挂地冲我摆摆手。

进入另一道门。里面还有一道门。

在两道门之间等。第一台手术还在尾声。

冷。导尿管处依然难受。

大约十几分钟，那时候的时间概念有些不确定。

手术室门打开，我被推入。挪上手术台，衣服剥光，心脏区域贴上监护仪，指尖也套上相应的装置，标示我体征的“嘀嘀”声开始在手术室里回响，冷静而规范。

像待宰的羊羔，裸身侧卧，手臂和双腿被助手扶住，观察了一阵，就让把身体蜷曲成弯弓，从脊椎的间隔注入麻醉剂。

几乎是即刻生效的，一股奇异的温暖感开始从脚下弥漫，像水流或气团升腾浸润上来，导尿管的难受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冷了。

身体翻转过来，麻醉师开始用尖锐物刺我的胸肩与上腹，询问我的感受，我不敢大意，竭力准确地用“疼”“微疼”“有感觉”来形容。他一面同我开着玩笑，一面计算着所需剂量，显然对自己控制药量的精准程度十分满意。

没有什么耽搁，手术开始了。

能感觉到下腹部的操作，从左到右，大约是划开了，动作不重，也没有任何犹疑赘余。

稍后，左边的助手上半身扑压到我上腹，是在用力把孩子挤压出来，我拼命深吸气，抵制着强烈的冲撞感。听见Y教授有些着急的口吻，对助手：XX，你别把孩子给我挤跑了！

又重来一次扑压，很连贯的动作中，我觉得腹部一空，知道孩子已经拎出来了。

右侧眼角的余光瞥见人影晃动，遮挡的影子闪开时，我突然看见一个黑发婴儿湿淋淋地躺在操作台上蹬腿，咧嘴挣扎大哭。麻醉师说：这哭声够响的~

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这小东西真和我有关吗？是在我肚子里生长了九个月的东西？是我屡屡隔着肚皮触到他胎动、几乎能摸到他小脚丫的东西？他真的成为一条小生命，来了？！

抽泣了几下，想到伤口还没缝合，不能一味抽噎给医师制造麻烦，赶紧抑制住。

这下也不顾嘴边扣着的面罩了，把头使劲扭过去，一直看着他。

处理完脐带，他被抱到我头边，让我看看是男孩女孩，然后就抱离我的视线了。

腹内有揪痛的感觉传来，大约是我表情痛苦，麻醉师问我是否有痛感，然后听见他指挥助手配置好含吗啡和其他什么成分的麻药，我又重新安静下来。

平静没多久，忽然有人说，刚才检查发现孩子是“通贯掌”。

我心被狠抽了一下。“通贯掌”？不是傻子掌纹的标志么？先天智愚者掌心有条横贯线？

呆了呆，眼泪忽然奔涌而出，刷刷滚流，只是忍住没有大放悲声。

那一刻，真的后悔要这个孩子了。

耳边听得Y教授在说“做过羊水穿刺”“非特异性”之类的话，心里想的是，虽然所有的检查都正常，但是就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被你碰上了。

难得Y教授，一边专注而利索地进行手术，一边在安慰我，但那时我心里装满了悲哀，已经听不进去什么。

终于手术完毕。Y教授说：孩子呢？让我再好好检查检查！

她把“懂事儿”抱到我头边，端详着他的面容，道：你看他两眼间距正常，眼梢也不上吊，鼻梁不塌，会吐舌头，都没有问题！我告诉你，这孩子是百里挑一的，你要不想要我可马上把他抱走~

我疑虑重重地止了流泪，也记不清是怎么下了手术台，被推出手术室。

鱼偶俯视的面容出现在我视野里，对望一眼，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强忍住一泡眼泪，不发一言。爸妈也来了，看了我一眼，流露出担忧的眼神。

就这样被推回病房，经过楼道里的电子钟，显示10：49分。

重新躺回病床，面对家人凑近的面孔，我哽咽着说：孩子是通贯掌……然后就又泣不成声了。

鱼偶不知道“通贯掌”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手部的残疾，听我说“孩子可能是傻子”后霎时默然。

妈蓬乱的白发挨近我脸庞，亲着我迭声安慰，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她亲着我。

尽管知道月子里不能掉眼泪，但还是控制不住。

给鱼偶订的配餐送过来，放凉了，他也顾不上吃。一家人忙乱而心焦。

不久，鱼偶出去接电话，突然跑进来，跟我说：咱爸是断掌，咱哥是断掌，昊昊（侄子）两只手都是断掌，你别担心了！

这消息让我心宽了一多半。

Y教授下了第三台手术，衣服都没顾上换就来到我床边，是不放心，再次来安抚我。而且她一逗，孩子居然就笑了，笑得很好看。

泪眼婆娑的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感恩。

出生的当晚，“懂事儿”已经表现出用眼神追人，会微微动头寻找。他爹基本不担心了。

出院时，《母婴健康手册》中阿氏评分都是10分。

再后来，知道鱼偶的姥爷也是断掌。

侄子下了几幅图片给我看，章子怡、胡锦涛都是断掌……

我的承受能力也得到了一轮轮的锻炼：“懂事儿”出生当天曾被怀疑为睾丸积液，后来B超检查排除了；第二天说发现颅骨有缺一小块，后来再B超检查没大事；临出院时在我怀里做听力筛查，一只耳朵没反应，摆弄两次仪器，第三次正常了……

过了许多天，我终于在提起这件事时不掉下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