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明

    2006年秋天，文学院秋游至江西婺源，导游携众人抵当地的一个旅游市场，小姐在台上热情游说当地茶叶之优，游客在台下啧啧品茗不已。我无此兴致，转身至大院另一侧，眼睛陡然豁亮，满室琳琅，皆是各式歙砚。对歙砚我无研究，仅凭质朴喜好而赏之。转悠了半天，最后挑定荷花砚，砚台长40.5公分，宽26公分，厚5公分，重15公斤，四周荷花图纹，中间有墨池和圆形舔墨处。荷花砚要价4200元，最后以2000元成交。

    以前书写诗词条幅，常常书写苏东坡诗《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此诗有文人之风骨，出于对东坡先生品格、文才和豪情敬慕而常书写之。

    至于荷花，当数（宋）周敦颐 《爱莲说》最为人们吟诵：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荷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品质我由衷敬之。荷之品，荷之质，荷之气，荷之格，乃君子之风范。以上是我选择荷花砚的因由。

    当今社会情谊真挚，心灵相通的朋友是越来越少了。在物欲横流的世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十年前，我易斋名为“若水庐”，意在告诫自己，持心静若秋水之态，在世风日下的社会，守得自己心灵的一方净土。世界多变，我心依然。

    中国的孤独者常用“事不如意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来慰藉孤独的心灵，其中既有孤独者的哀叹，又有中国人骨子里驱之不去的阿Ｑ心态。但此语中隐喻的人生哲理却是深刻的。好清静、喜独处、寻求心灵洁净而带有理想主义的文人，只想成为天国的臣民而不在乎俗世的绿卡。在世俗的现实中，面对市侩社会的巨大惯性，具有理想主义的文人，正应了周晓枫先生一句戏言：“理想主义者就是让自己始终过得不理想的主义。”

    东方朔的四句妙言：“崛然独立，块然独处，与义相扶，寡偶少徒”。还有晋人王康琚诗云“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都是文人风骨之语。隐于闹市的人，以此当作高远境界。寻求特立独行的思想者，势必和孤独如影随形。我等虽不才，心中将晋人王康琚的诗句奉若楷模，远离尘嚣，独自躲进生命所系的书斋。将好多年前《读者》杂志封底的一张罗丹雕塑图片《思想者》，用数码写真放大至一米，怀着虔诚之心将它嵌入镜框，在黑色而凝重的镜框背板的映衬下，这位让地球上所有思想求索者敬重的托颔沉思的思想者，天天陪伴着我。

     两鬓白霜，进入知天命之年，就是人生之秋了。自去年秋天，荷花砚买回来至今一年许，又是一个人生之秋的秋天，想起人生楷范之三至。何谓三至？至真至善至美也！至真至纯至爱也！此三至当为普世之准则！于是，心之所致，兴之所致，我于夜深人静秋月高悬之时即兴书写“秋月三至砚”，请黄征先生镌刻而自勉之。

    在室内凄怆悲惋的音乐声中，看着这块凝重的荷花砚石上镌刻的寓意深沉的“秋月三至砚”，再注视着那张罗丹的图片，抚心自问，我孤独吗？ 有此二者相伴，得到心灵的慰藉和温暖，人生还有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