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2014年11月26日《泰兴日报•银杏树下》

一言定终生
陈仲明
1974年离开南京师院音乐系的课堂和频繁的演出生活,我分配到了口岸中学教书。课堂教学仅仅100天,就被支配到城北农村工作队种田。正是北风呼啸的冬寒时节,在镇上窗明几净的课堂里教书的先生们,谁愿意到寒风凛冽的乡村工作队呢?于是,刚分配的大学生就成了最佳替身。
我开始了修理地球的时光,自己戏谑为:大地是舞台,锄头是琴弓,仰天长啸是悲怆之乐。晚上照样挑灯读书,但却荒疏了每天器乐练习的日课。
一年后,泰中的书记周光仪先生慧眼识“才”,把我调到了泰兴中学教书。有几位在口岸中学工作了几十年而家在县城的老师,每到周末,不管刮风下雪,骑着脚踏车奔走在口岸到泰兴的公路上。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毛头小伙子工作一年就能调进县城,是个具有通天之力的人。
在泰兴中学教书的第一节音乐课,你要说不紧张,显然是不实之言。“文革”前,县中在省里名列前茅,在县里的学校位居第一,其声望远远超过泰兴师范。在我之前的音乐老师殷才,据说民国时毕业于上海音专,她几十年教习音乐的口碑,无疑也给我增加了莫大压力。加上我在口岸中学教书100天,口岸中学的校长对我有贬低之非议。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到老牌名校上第一节音乐课,心中的紧张情绪可以想见。
一个初上讲台的年轻老师,第一节课的成功,就是一学期的成功。
在当时的文化环境中,经过专业训练的我,专业基础应无问题,那么如何开好第一节课,是颇费匠心之事。
如今想来,抓住了三点。
首先在学生们默默注视之下,在黑板上写上很大的板书:音乐常识。从学生们的眼光中我看到了惊讶。一般中学的孩子认为,音乐老师歌儿唱得好,但字却写的孬。那么这个年轻音乐老师字写得这么好,孩子们心中的疑点就会减少些许。
其次是普通话授课。泰兴中学有着遗传的旧学传统,依然称老师为“先生”。但是,老师们的授课都是泰兴话,我别出心裁地用普通话讲课,这也挑起了孩子们的好奇之心。
再次,我在大学的专长本是器乐操练为主,可中学音乐课的主要内容就是唱歌,学生因此都把这课叫做唱歌课,那我必须以清朗爽润而动情的歌声感染学生。
无疑,走上泰中讲台的第一节课是成功的。
二零零零年,全国第六届艺术节在江苏举行。那时我已经告别了音乐教师的生涯,换了码头,在南师大中文系教书,闲来翻阅10月12日《扬子晚报》,见一篇《江苏美声“女一号”》的文艺采访报道,记述的是年轻的“教授级”歌唱家殷桂兰接受记者采访,她说及感谢中学时代的音乐老师陈仲明的指路和启迪,发现了她演唱的声乐潜能,鼓励她走上了声乐专业之路。
这一点倒是实在话。
我绝非好为人师之徒,但几十年过去,殷桂兰的实在话道出的感恩意识,倒真的让我感动了起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泰中的校园每逢节日举行全校歌咏比赛,学生们青嫩的此起彼伏的歌声,使得周旋于高考指挥棒的沉闷校园,增加了一点音乐的氛围,激活了学子们本就不多的音乐细胞。因为只有一个音乐教师,我是策划人和辛劳的具体操作者。在比赛前,我得背着手风琴奔走在各个班级,先行伴奏和指导。初二(5)班参赛的歌曲领唱是殷桂兰同学,我第一次听到了她的歌声和她对歌曲良好的感悟能力,由衷赞叹地说了一句:“你唱的真好,应该以后走声乐演唱之路”。那年的春节,我点名让她参加泰中文娱宣传队。其时的中国大地,传遍“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的歌声,演出时,我让她演唱了那首红遍中国的歌曲《绣金匾》。
谁知道我在初二(5)班的一句偶然之语,让这个当时是学校篮球队员的殷桂兰,走上了声乐美声演唱专业之路。她个子高,当时是学校篮球队员,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声乐演唱的素质和潜力,老师一语而道出其嗓音的优质和潜力。在此后的岁月中,殷桂兰在南京艺术学院就读,师从于顾雪珍教授,在省歌舞剧院演唱,接着受教于上海音乐学院周小燕教授。殷桂兰一路走来,被人们称之为江苏美声女一号歌唱家。
周光仪先生的慧眼,使没有一丝人脉关系的我,从口岸镇回到县城开始了十年音乐教师的岁月;我在初二(5)班的一句偶然之语,使泰中的学生殷桂兰踏上了求索声乐演唱的艺术之路。
人生中,有时细节会决定大事,用“一言定终身”来概括殷桂兰的成长之路,似乎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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