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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评估阳春白雪境界教育 |
陈仲明:梦碟居士此篇文章,评说了高校的学术评估,所言极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如今的高校,似乎翻了个个儿,转贴于此,供大家一读。
郢人和曲與影響因子
最近高校體制內的學術評估,越來越向傳媒的排行榜方式靠攏。據說,評價一篇文章或一種刊物的學術水平,其中有一項重要的指標,就是文章的轉載率或引用率,美其名曰“影響因子”。什麽叫“影響因子”?說白了,相當於電視的收視率,博客的點擊率,或者歌星的上座率。
“影響因子”的設置當然有利於教育管理機構的所謂數字化管理,讓統計數據說話,板凳上釘釘子,硬碰硬,這便可以在崗位聘任、職稱評定方面少了很多麻煩,多少切斷了一些講人情、托關係、開後門的路子(儘管這並不完全可靠)。你說你文章學術質量高,請拿數字來說話——多少人引用,多少處轉載?換句話說,是驢子是馬拿出來遛遛,看看你的“收視率”、“點擊率”、“上座率”究竟有多高。這似乎是個公開且公正的辦法。
我向來自閉書齋,孤陋寡聞,不太清楚這“影響因子”之說到底是吾國教育管理機構從西方學術界進口的舶來品,還是從當下傳媒界借鑒來的新花樣。不過,要說關於這“影響因子”的討論,吾國早在兩千多年前便有了先例。宋玉《對楚王問》裏記載了一個著名的故事:
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徴,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曲彌高,和彌寡。
在宋玉的眼裏,“影響因子”的大小與藝術價值的高低正好成反比,“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並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在接下來的描述裏,宋玉進一步把“曲高和寡”比作鳥中之鳳、魚中之鯤和人中之聖。
我們儘管可以批判宋玉鄙視普通民眾的精英主義立場,但不能否認這個故事闡述了如下兩個道理:第一,通俗低下的藝術可取得最大限度的受眾歡迎。這意味著,如果要獲得很高的“影響因子”,那就不妨降低你的藝術水平,迎合受眾的趣味。第二,高深精妙的藝術只需少量的知音。也就是說,如果要追求藝術上的至境,就必須冒著失去廣大受眾的危險。第一個道理說出傳播學的規律,以“和寡”為其大忌。第二個道理說出藝術(或學術)的原則,以“曲高”為其理想。
傳播界以收視率、點擊率、上座率為其生存之基礎,有時不得不爲了“影響因子”而媚俗隨流,“爆炒”、“炒爆”無非爲了求得多多益善的“國中屬而和者”,由受眾率的提升來獲取最大限度的廣告收益——經濟效益。近日網上之“艷照門”、“粗口門”、“惡評門”紅極一時,足可看出下里巴人的威力,而媒體在其間推波助瀾,自為其潛規則所制約,可以理解,無可厚非。
學術界則以超越性、獨創性為其存在之理由,自然應以精深高妙為其追求目標,而難以考慮普通受眾的水平。換句話說,學術常常是“荒江野屋中二三素心人之事”,曲高和寡雖非必然現象,但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的至高境界大抵如此。
當今教育管理者祭出“影響因子”的法寶以評價學術,導引學者,其初始用心未必不善,而其結果卻有如用傳播界的武器來劫持學術界的人質。不僅天真得近乎幼稚,而且荒唐得近於可笑。可以預測,爲了提高所謂影響因子,會有更多人絞盡腦汁拋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奇談怪論,會有更多學術刊物費盡心機製造“坐令一日傳萬口”的熱門話題。如此導向勢必將學術進一步逼向媚俗化的歧途,讓下里巴人的“和眾”取代陽春白雪的“曲高”。我擔心,隨著這種評估體系的出臺,學術界滑向“艷照”、“粗口”、“惡評”之趨勢將越來越不可避免。
追求“曲高”之真理,還是避免“和寡”之寂寞?學術界何去何從?
嗚呼!我那郢人和曲的“影響因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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