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易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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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騰訊網連載的“龔鵬程談易”已刊了十八篇。以簡要清通為主,提供有興趣的人入門。
《易經》在經書中最難。現在國學久廢,文化斷層,理當由淺入深、循序漸進,才能接上文脈。故此書本來是不必急著講的。但人心好奇,社會上想瞭解它的需求卻最高。事涉玄秘,善窺人心竇者遂趁機於此賣弄手段,因此它的解釋也最多最亂。為了幫大家勿入歧途,所以才寫這批稿子。雖然寫得簡單,但讀了我這些文字,事實上也就得着了防身術,可以無惑矣。持以對照市面上各種亂七八糟的解易書,亦可以有個權衡。所以還請有心習易者留意。
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
中國人講孝道,又常把孝順連接成詞,因此許多人誤以為孝就是要順從父母,不違背、不忤逆,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五四運動以來,尤其痛批此種封建道德,認為具有奴役專制的性質。
其實這是紥了稻草人來打,儒家孝道觀何嘗如此?這一卦就是明證。
父子之間是有感情的,所以兒子對於父母的不是,不會顯言斥責或批評。但父親在,就須勸諫;父已亡,則須改正其失誤,這才是儒家所說的孝。
《孝經•諫諍章》講得十分明白:“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子曰:是何言歟?是何言歟?昔者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諍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諍子,則身不陷于無義。。。。。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從父之令,就是一般所說的孝順。孔子認為這不叫孝,必須勸諍,使其父不致失義才是孝。
這與蠱卦的講法正相呼應。父親把事搞壞了、搞砸了,兒子能予補偏救敝才是正道,豈能裕父之蠱?
有人會問:孔子曾說父親亡故後,兒子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假如幹父之蠱,那就是改父之道了,豈非有違孝理?
這真是愚而拘了!父道良善,自然無須改作;父道弗善,事已荒壞,能不改嗎?象傳說得很明白:“幹父之蠱,意承考也。”王弼注:“幹事之首,時有損益,不可盡承,故意承而已。”孔疏:“凡堪幹父之事,不可小大損益一依父命。當以量事制宜,以意承考而已。”兒子對父親的敬愛,存在之於心。但見諸行事,就要因事考量,斟酌損益父親的做法;一味因襲,並非好兒子。孔穎達說這時就不可一依父命,與《孝經》引孔子語,說從父之令不得為孝,是一樣的。
這裡有個插曲,那便是對母親的繼承,情況略有不同。
父子以義,對母親,更多的是情,故九二卦辭云:“幹母之蠱,不可貞。”父母之蠱,原則上都須止之,但方法略異。王弼注說:“婦人之性,雖可全正,宜屈己剛。既幹且順,故曰不可貞也。幹不失中,得中道也。”
蠱卦本是剛上柔下的,對母親就還要更柔些,體現柔順的一面。但柔順只是方法、只是態度,最終還是要幹成事的。可配合母親的意思,但終究不能失了中道。史家嘗舉唐睿宗為例。睿宗在母親武則天臨朝時,採取柔退之法,“每恭儉退讓,竟免於禍”(舊唐書本紀),最後且恢復了李唐天下,堪稱幹母之蠱的典型。
史家又認為漢元帝優柔寡斷,而成帝比他優柔更甚,且耽於酒色,沉湎趙飛燕姐妹;唐代宗專務姑息,而僖宗姑息又過於代宗。以致代宗尚不失為平亂守成之君,熹宗就僅能使藩鎮愈形囂張,導致唐代的滅亡。這些都是裕父之蠱的例證,與大禹那樣能幹父之蠱,改善其父的缺失、洗刷父親的恥辱不同。我們讀易,應參考此類事例,以為自己的龜鑒。治家與治天下,道理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