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稿
(2012-01-06 21:4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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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元旦倏忽已過。新年據說要有新氣象,故不能不振作,趁幾天假期趕工把《文學與文化》書稿做出。此書原是在北大的講稿,當時想偷懶,以為請學生錄音後整理整理就能出版了。不料錄音稿我改起來比自己寫還難得多,故看了頭疼,一擱至今。如今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好硬著頭皮改。改畢,交稿。嘿,果然一身輕快,頗有新氣象。自序一篇,附於後:
《文學與文化》序
龔鵬程
這是一本講錄。講錄成書,本是舊例,《論》《孟》就出於講說;希臘蘇格拉底、柏拉圖所傳,也是演講錄;佛經更屬“如是我聞”。但我不敢妄希聖賢,本冊也無成為經典的可能,所講只是一些文化小常識,提供給喜歡文學的朋友們做參考,聊以入門而已。
一般談文學,要不就賞析作品,結構啦、布局啦、筆法啦、人物情節之安排啦、修辭之巧妙啦,分析入微;要不就探究作者,論其心境、遭際、時世、交遊、寫作年時等,期為知音。這些辦法當然都很好,也都是必要的。但我現在所準備談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把文學作者、作品乃至文學活動放在一個較大的領域中去看。本書十五篇,也就是十五講,分論文學與經學、史學、子學;儒家、道家、佛家;書法、繪畫、音樂、武俠;社會、國家、時代、地域、讀者的種種關係。
為何要如此談文學呢?文學是人文活動之一端,它有具體的人文脈絡,成於特定之社會文化中,不了解這些社會文化狀况,自然便難以理解作者與作品,此孟子之所以云讀書須知人論世也。例如讀李白詩而不懂道教、讀王維詩而不懂佛教,能成嗎?中國文學,與儒道佛、經史子學以及書法繪畫諸藝、時空邦國社會等等共生,彼此率聯相關,互爲骨血。不能明白這些,僅抽提、孤立地談作品與作者,你以爲做得到、談得好嗎?
近世論文學,不幸偏欲行此魔道。一方面是文、史、哲、政治、社會分科别系,各領風騷。中文系專究文學,罕窺經史諸子之奧,於佛老哲學、書畫藝術亦頗暌隔,號稱專業,其實只是固陋。以致於談文學便僅能就作者生平、篇籍流傳考來證去,或就作品之章句修辭,析來賞去。另一方面又有西洋新批評推波助瀾,認爲文學批評就該只針對作品本身,不必問作者乃至時世社會等事。說那些均屬歷史主義、都是外緣研究,作者已死,審美唯須當下即是。於是論文學者崖岸自高,益不屑於瞭解那些外緣。
實則康有爲詩嘗云:「别有遁逃聊學佛,傷於哀樂遂能文。」文人創作,不過是心迹之外顯,創作主體並不在作品本身,其所以創作,并作成這樣那樣的作品,原因都不在作品上。新批評以作品爲唯一依據,實是膠執筌蹄,未究心源。而作者之所以能成文,又或因感事傷時、或因逃禪修道、或因徵聖宗經,原因亦皆不能僅在作者身上求。陸放翁教子詩云:「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詩外的東西,才真正是詩裡面的的東西。詩中所有,均自詩外得來,所謂外緣研究,恰恰是内在之本。作詩如此,讀詩亦然。近人橫剖内外、割裂文學與其他人文知識及活動,真是未之思也!
時世如此,則我這一系列演講亦可視爲傷世之作。只不過,受限於學期與課時的限制,每一講雖都是大題,我卻只能略講,掛一漏萬、言簡意闕,乃是必然的。講時趁口興到,細大不捐,亦只能請求讀者矜諒。好在只是入門、只是介紹、只是提醒,讀者觀其大意即可。我若真要繁密嚴謹地講,恐怕反而不便初學。
這一系列,我講過幾次,每次頗不相同。因我講課並無一定的內容,因時因地因機而發,殊不一致,如水注物,賦形各異。這本書所錄,基本上採用二0一0年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所講,由學生據錄音整理成稿。他們整理得很辛苦,但畢竟非子游子夏萬章公孫丑,是以所錄文字還須由我花很大的氣力來修訂。修來改去,日就月將,終於文不文、語不語,支離桀格、漫不成章。我心已倦、我力已疲,只好如此啦,其中疵謬,讀者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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