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貴州國學營
(2011-08-08 08: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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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記貴州國學營
徐家偉
龔老師辦國學營,今年是第五屆了,也是我第三次參加。我有幸從張輝誠的大作《相忘於江湖》得知國學營的訊息,看輝誠兄遊記中隨老師尋幽訪勝四處遊學,非常嚮往。因此當我知道下一屆招生資訊時,便馬上找蒲彥光兄報名。到江西、湖南、河南等地,以儒釋道為核心,探訪各地書院、寺廟、道觀,覽山水形勝、古鎮碑林,與地方大學合辦學術交流會議,結識諸多學術先進,更一路與大陸的學生相談甚歡,隨龔老師闖蕩江湖。
期間行程的調動都由世東兄負責安排,大夥的吃住問題也是他一手包辦,儼然是龔老師的左右手。每天晚晚睡早早起,要採購、錄音、拍照,還要兼導遊、主持、搞笑,非常辛苦。因為世東兄的努力,這十天營隊才能順利開營、圓滿落幕。
這次國學營到貴州,十天的旅程以區域文化為主分成兩大核心,一是王陽明與儒學發展,二是當地風貌與少數民族。一般人對貴州的認識不外「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相對中原來說是較為貧窮落後的蠻荒之地;可稍為讀過思想史的人便曉得,明代大儒王陽明「龍場悟道」所在地便在貴州,歷來被貶官流放途經龍場驛、留下詩文足跡的騷人墨客不知凡幾,陽明初至時也曾受邀在此講學。後陽明於玩易窩悟道後創辦龍崗書院講學,並向民間推動儒學,教化百姓、協助自治,歷久不衰。因此貴州實際上儒風甚盛,明清年間進士舉人數千人;傳統書院教育在現代漸有復興氣象,如此次便造訪貴州大學中國文化書院、修文陽明精舍。前者由學校推動,後者則是私人講學,各有特色。
中國文化書院是貴州陽明學的研究中心,致力於儒學推廣及兒童讀經,以及貴州當地文化的資料收集整理。至今已有學生十餘萬人,編纂圖書百餘冊。院內藏書甚豐,合一亭外清風時來,悠閒小坐,正適合聆聽合一琴社彈奏一曲。
陽明精舍的創辦人蔣慶先生認為新儒家只談心性不足以論儒學,需得陽明心學與公羊學同時提倡才足以治天下,才是真儒學。其學問自成一格,有實際的政體理論,懷經世濟民的抱負,並默默耕耘。他自嘲文革時期徐復觀先生為中國文化披麻帶孝,自己則是躲到貴州來為中國文化守墓。書院創始之初非常艱辛,「比和尚蓋廟還難」,現在的和尚這麼有錢,要蓋間廟還不容易?然陽明精舍的一磚一瓦得來不易,十年走來篳路藍縷,更有賴村民的幫助才漸有今日之功。於精舍品茗觀諸師長論學切磋的下午,在國學熱流於商業化甚至不免是政治化的現今,仍有前輩致力為往聖繼絕學,道實不孤,乃感大快。
我們又到安順、黃平,飲茅台、啖狗肉。沿途險阻難行,從安順到黃平得開六七個小時的車,顛得眾人東倒西歪。到這些地方主要是看少數民族的文化。
貴州的少數民族眾多,我們正好到了西南民族大學參觀該校展館,見苗族、布依族、侗族、水族、彝族、土家族、瑤族……等,服飾與習俗各有特色,並不完全被漢人同化,水族甚至擁有自己的文字。但二者之間又相互融合,極為複雜,無法二分。
在貴州的漢人有一大部分是隨軍隊由湖南移民而來,如天龍屯堡。元末明初時元軍殘餘勢力主要在雲南,明軍滅之只能取道貴州,故貴州屯兵處特多。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命張、沈、陳、鄭四姓入黔,此後與苗族文化混融,如我們去時所見漢人女子的服飾,便很有苗家風格。少數民族除了保持自己的生活模式,也過農曆的漢族傳統節慶……等等。文化相互影響變遷之複雜,實非我輩匆匆一瞥者所能道盡。
在黃平招待我們的潘縣長是龔老師的朋友,為音樂家兼劇作家,同時又苗族巫師家族。座談會時,縣長熱情的為大家解說黃平舊州古鎮的歷史文化、苗家的神話、風俗、音樂與醫藥。他說苗疆的蠱毒實際上被誇大了,最有可能的應該是一種螫人即死的大馬蜂,苗人把馬蜂關進葫蘆裡,遇到敵人把葫蘆打開,被關太久正在氣頭上的馬蜂便會出來把敵人螫死。潘縣長說故事非常有趣,還現場演唱苗族情歌、飛歌,獲得一致好評。
國學營的特殊之處,我認為便是每天晚上的「開店」。回到酒店洗梳完畢之後,龔老師會到世東的房間與大夥聚在一起聊天,一杯熱茶在手,天南地北無所不談;老師的大部分著作我都曾翻閱過,這時便可抓著機會提問,相互印證一下,看看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但提幾個問題可以,要與老師討論可就困難了,因為根本講不過、學力也不足,大多是聽老師「開講」。
龔老師談學問有種獨特的魅力,其思緒清晰,聽完學生的問題,不假思索便可回答,而且言之成理,論述立成體系,錄下來打逐字稿便是一篇文章。聽龔老師講學,可謂一樂事。老師講學,幾乎隨處可講、隨時可講。有一次在黃平,大夥圍在一起吃農家菜、飲小米酒閒聊。忽談到佛教,龔老師一時興起,拉張小板凳將腿盤了便大談佛教世俗化的各種現象與弊端,學問之博、反應之快、思辨之精,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因為是先讀其著作再識其人,所以我是帶著許多「前理解」參加國學營的,尤其龔鵬程三個字在學界又極具爭議性,厭之者謂其偏激、恃才傲物、對學生「毫無保留的蔑視」,樹敵甚多,似乎挺難相處。這跟我的感受其實差很多,老師待人非常親切,沒有一點架子。記得貴州社科院在陽光水鄉請我們吃飯那天,我因怕喝酒便躲得遠遠,龔老師在主桌力戰群雄,飯局結束散場步行回酒店的路上,便說:「你們都跑遠遠讓我一個人對付他們啊?」我笑稱怕自己喝醉,老師接著又說:「喝酒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喝醉的嘛,不喝醉你喝酒幹嘛呢?乾脆回家喝茶就好了嘛!」弄得我哭笑不得。
有些人寫文章是一回事,做人又是另一回事,因此見面不如聞名。龔老師則文如其人,「嚴肅中有幾分邪氣」,自信得讓人覺得狂妄,也跟大家一樣有些小缺點。但從沒見過老師惺惺作態,心中如何想就該當怎麼說怎麼做,人家誇他他也不覺得高興,損他他也不覺得難過。那些會在背地裡四處造謠放冷箭的,多半也是些無能之人,偏偏無能的人在群體中總是占了多數,就算是小小的碩士班依然如此,我也見得多。但人言總是可畏,像龔老師這麼淡定看待那些批評的心境,對我來說還很遙遠。
這次來國學營,見到不少老朋友,如汪時宇、周甜,世東兄那就更不用說了,自上次河南別後就一直保持連繫;不過今年的招生情況,並不如往年熱烈。本來每年都有大批UIC的學生參加,但最近開放到臺灣遊學之後就全跑去臺灣玩了;再者是因為大陸物價飛漲,吃住都貴,門票更貴,成本就提高不少,辦這個營隊花費的心力與利潤不成比例,可說是虧錢在做。
在黃果樹瀑布的時候我跟老師聊起這個話題,「辦這個能賺什麼錢?隨便去講一場演講都好過辦國學營。天氣熱得要命,還要陪你們這些公子哥遊山玩水,累得要死,為的是什麼?」其實就是一種文化的使命感。
辦活動的人當然希望參加的人多,大家聚在一起才好玩,所以世東兄在活動開始前還因為報名人數太少而著急,可能龔老師也覺得有些灰心,所以當學生問他下一屆辦在哪的時候說「辦在哪?下一屆不辦了,辦在哪?」不過我以為人少自有人少的好處,何況目前活動的宣傳也還不夠,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國學營是極好的活動,東西好還怕人家不來嗎?所以,老師,下一屆要辦在哪裡呢?
2011.08.06於杭州江南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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