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原 行 记

楊懷智

　　龚老师举办的国学营，我已是第三次参加，虽历年见闻皆有不同，然老师对于“游学”精神的延续与发展，却是一以贯之的。今次地点在河南，众人从各处出发，一路风尘，会聚于开封河南大学。

开 封怀古

　　开封，即魏之大梁，宋之汴京，今日却见凋零。此非言其经济形势，而是它的古迹大多由于黄河千百年间的水涨水落而埋于地下，有宋城、明城各一座。现代之开封城中，已无多少真迹可供游历。国学营的开营仪式在河大“明伦”校区的礼堂举行，多位学者为我们讲述了开封历史与中原文化。遥想《东京梦华录》中的描述，颇令人神往。　　来自台湾的王明荪教授的演讲很精彩，他说，城市有生命，不可不尊重，城市之规划亦不应只图当代人享受，好的城市应有属于它自己的文化与精神。听后当有所问，“繁台春晓，铁塔行云，金池过雨，州桥明月，大河涛声，汴水秋风，隋堤烟柳，相国霜钟”，古之“汴京八景”，今剩几何？

　　次日在开封博物馆，看到古开封城在地下重叠的模型和部分出土的文物，我不禁想，许多年后，当黄河的水与沙沉埋了今日之“开封市”，我们又会留下什么供后人探寻与怀想？

相国餘　思

　　大相国寺自宋代起便是盛名远著的佛门宝刹，律宗与禅宗的法统在这里都能找到源流。龚老师谈到，相国寺的高僧自古就有学问深厚的传统，日本的空海法师也曾来此求学。全寺居于开封的闹市区，门前贴有一告示“禁止外香入寺”，检票的僧人端坐门口，挽起衣袖，正大声地与游客讨价还价。乍见之下，我简直愕然不已，虽说是“人间佛教”，供俗客进香了愿，然佛门清静地，僧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计较金钱得失，此等光景，终究超乎想象之外。寺内尚有几间殿为清代遗留，法度俨然。后殿所供奉之千手千眼观音，系密宗影响，雕刻亦颇精致。整间寺庙香火鼎盛，一片烟雾缭绕，我透过这帘幕般的烟气与香味，但见一片繁华与喧嚣，哪里还分得清东方西方，秽土净土。

黄 河远望

　　古人相信黄河上通银河，晋张华之《博物志》记载有人沿黄河逆溯而上见牛郎织女的故事，这当然是神话了，然于壮阔的印象之外为黄河增添了几分幻想的色彩。一行中不少人由来只闻黄河之名，无缘近观。此回我们从郑州近郊的黄河游览区乘船至河中一洲，它枯水期方得浮出水面。下船后龚老师于岸边负手远眺，是时天朗气清，风吹衣角，脚下流水奔腾，哗哗作响。我问老师，是否在一个阴天风大之日来此会更好看，可见惊涛迭起，风激水吼？老师说不然，此刻视野清明，正见“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之意境，不亦快哉？我于是放眼望去，此地其实属于黄河河面较窄之处，仍不见边际，气象开阔，远方天水间有鸟飞翔，一如千百年前。世事有变有不变，今人之观念生活早已不同古时，然这涛声中水鸟翻飞之态，古人与今人眼中所见，却无分别。

   思绪与形体都回到陆地，信步行至“炎黄平台”，二帝巨像耸立山头，乃仿照美国“总统山”之摩崖石刻而建，细看来也无甚新意。所幸山下之祭祖广场较为宏大。缓缓登上中央平台，天际云海生浪，远处苍生微渺，俯仰之间，仿佛时间也已静止。

洛 阳 礼 佛

   龙门石窟之美名自不必说，故每一个佛窟前都塞满了游客，我们只能在人流中缓缓趋进。然愈是拥挤，愈须用心观看，否则便白来一趟。每尊佛之形态不一，或婀娜或阳刚，衣饰筋骨，皆纤毫必现。台湾的杜洁祥教授介绍说，所谓“千佛一面”，要分辨佛的身份，看面相是不行的，要看手印。例如佛的手掌向上，便是“接引众生”之意。可惜的是，龙门石窟之佛像亦多有毁损，尤其“三武灭佛”之时佛像灾劫尤为严重。

   白马寺作为佛教正式传入中国的标志，以“白马驮经”的故事为人熟知。但这间寺庙的规模却显得很小，门庭也冷落许多，弗如大相国寺远甚。也许正因如此，它才在这俗世中显出一派清幽，我们到达白马寺是在午后，正当炎热沉闷之时，然离开时回头一看，却只记得那安静的院落、树荫下的石子路和落了一地的银杏。

少 林 禅 武

   嵩山少林，无论是达摩东渡的故事，还是金庸笔下的武林圣地，都使人充满期待。在龚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得幸参观了一年一度的“辩经大会”，即佛家所谓之“机锋辩”。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双手合十，先诵念心经，为泥石流灾区祈福，再开始正式的辩论：由六人团坐，其中一人就辩题主讲，尔后其余五人一一对其问难。我等皆颇感新鲜。

   也由于老师的关系，得以聆听少林武术总教练延庄法师介绍少林武术的特点与禅武的关系，还能亲眼见到他演示的一套少林拳法。我不懂武术，未必能理解其中深奥的技击法门，然法师渊停岳峙之气度，于举手投足间展露无疑。

   随后到塔林，当真群塔林立。然每座塔之大小形制都有区别，我问导游何以如此，她答曰形制与年代相关，而规模则与其生前之贡献与死后弟子之成就有关。我相信这众位高僧既能有舍利塔于此，必为有德之士，亦全心为少林之发展奉献己力，并无相互比较的意义，然死后却不免世俗之评价，遂有这塔林里的高高低低。想到此，心头也不免有股淡淡的悲哀。

安 阳 甲 骨

   台湾大学的徐富昌教授在讲座中为我们系统地介绍了甲骨文的研究发展与文字学的初步知识。随后在安阳的文字博物馆里，我等便得以将这些知识与实物相对应。很多人都以为甲骨文是多么深不可测而枯燥乏味的物事，那是由于没有认知，如能静下心来细看一番，方会赞叹汉字之玄妙优美。

　　市面上的读物中盗墓小说多不胜数，“洛阳铲”这个名词早已传播开来，博物馆里我见到了这玩意儿，好奇地瞧了很久，想象那一铲子下去带上来泥土放在鼻端闻闻是何感觉。徐教授笑曰：盗墓是考古的先行者。

理 念 交 流

   行程中有参访河南的先锋学校，听它的校长畅谈如何将传统经典融入现代教育之中，并塑造懂得思考，全面发展的学生。遗憾之处在于时间无多，不能具体了解其教学安排与步骤，然其理念在今日之教育体系中无疑是可贵的。

   西亚斯学院邀请龚老师作一期全人教育的讲座，老师欣然应允。从西方大学以追求知识和真理为中心的传统，谈到全人之观念发展，到今日中国这一理念的引入，直是酣畅淋漓。

生 活 小 节

   国学营多趣事，亦其一大传统。譬如晚上之活动：通常是大家聚在一个房间，有时是听世东兄抚一曲《渔樵问答》后听沈享民教授主讲“宋明理学”；有时是龚老师谈酒文化与武术流派之渊源发展；还有时是坐在奔行的巴士上赶路，听毕江涛前辈讲瑜伽修炼与人生境界，或听龚老师的小徒弟说那已离我远去的中学生活…… 记得从洛阳到登封的晚上，车于高速上抛锚，然一行人竟毫无遭遇意外之愁苦，反而纷纷下车拍照谈笑，并一致认同这样的经历简直新颖好玩极了，只苦了导游在一旁不停打着电话寻找“救援”。我还记得那一晚的风有点大，从远方的夜色中阵阵吹来。

尾 声

   国学营的旅途通常是这样的：寻往圣之足迹，发思古之幽情，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对我们而言，平日多被某些“现实”的目标（比如工资薪水或成绩学分）局限于一个狭隘的环境之中，琐碎而庸碌。看多了功利的人，想多了世俗的事，很需要有那么几天，跳脱出这拥堵的环境，在一个漫长而辽阔的时空中来重新审视自我，观察世界。人寿不过百年，然人的思想却绝不止百年，是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这是此中一点小小的感受。

    第四屆國學營中州文化之旅報告(下篇)

蕭一葦

  　關於此次國學營的特點，我以為有以下幾點。

　　第一是采用遊學的方式。

　　遊與學同樣重要，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做學問只需埋頭苦讀，這兩種觀點都是片面的。我比較懶，不喜歡出門，不過我也承認遊非常重要。龔先生有本書叫《遊的精神文化史論》，講的就是遊的重要性。遊是讀書所不能代替的。

　　此次遊學，一有機會親眼見到許多名勝古跡，二有機會與專家同行。這次去的景點，我之前看過許多圖片和介紹，不過親眼見到完全是兩個感覺。專家方面，讀他們的書與親自聽他們給你講聽也完全不同。這次遊學，每去一個及景點，都由龔先生等專家講解。有時候晚上龔先生還與學員閒聊。

　　龔先生是UIC的特聘教授，每月只去一次，但我猜想就這一次已經完全征服學生，所以國學營UIC學生競相報名，龔先生在外面講解時，總有無數錄音筆和攝像機對著他，晚上一有聊天，這些學生也總是爭相到場，生怕失去一次聽龔先生講話的機會。

　　除閒聊外，國學營也有正式講座，比如在河南大學的北宋汴京城市形態講座，古琴講座，在先鋒學校的甲骨文講座，在西亞斯學校的全人教育講座等。

 　第二是內容方面,三教并重，中西并重，古今并重，文武并重，學術生活產并重。

 　三教并重。龔先生本身就三教皆通，儒釋道都有著作。這次景點儒學有開封與鄭州文廟；佛教有相國寺，白馬寺，少林寺，龍門石窟；道教有延慶觀，中岳廟。

 　中西并重。國學營并不排斥西方，這次同樣參觀圣心主教堂，義善堂清真寺和鄭州北大寺，以及中西合辦西亞斯學校。

 　古今并重。國學營除遊覽古跡以外，也去新地點，像先鋒學校，西亞斯學校等。

 　文武并重。龔先生本來就文武雙全，并有《武藝叢談》《俠的精神文化史論》等。此次國學營觀看少林寺和萇家拳表演。晚上聊天很多時候都是武術的話題。

 　學術生活產生并重。學術方面，有正式講座，學術研討會，景點前的講解等。生活方面，國學營除參觀重要文化古跡外，也參觀杜康酒廠，青銅器製造廠，飲食博物館，聽豫劇，嘗開封鼓樓小吃等。

 　第三是人員。

 　國學營有大陸，也有臺彎。來自各個階層，有大學教授，中學教師，大學生，中學生以及社會人士。不同地區與階層的人同行同遊，有利於互相學習互相補足加強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