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此在網誌中曾談到佛教以外，伊斯蘭教、天主教都曾入藏傳布，因想到友人范穩寫的《水乳大地》，不就是講這個嗎？他寫的，主要是瀾滄江峽谷鹽田縣一帶的故事，雖非拉薩，仍算藏區，涉及藏人、納西人與天主教徒之間的糾葛。其中主軸，即是傳教士進入藏區傳教帶出的故事。

　　十二世紀時，歐洲便流行古老東方有一個未被發現的基督教王國之說，謂其國王叫約翰長老，身兼國王與教皇，政教合一。歐洲傳教士到東方來傳教，也與來尋找這個老基督王國有關，他們一直希望能讓它回到基督世界中去。近年這個老傳說不再流行，代之而起的是來找「失去的地平線」：香格里拉。

　　故洋人來遊西藏者，比過去傳教士還要多。拉薩等地，過去不曾輕易被傳教士所攻占的教區，如今卻遍地都是配合著洋人品味做買賣的店鋪，充滿了歐洲的風情。因此也有友人說去了感到十分失望，沒想到拉薩如此「小資」，不似想像中古老、純樸。

　　小資風情當然不免，但大部分藏區及其人民還是純樸的。光逛商業大街、觀光特產店、洗桑拿、住飯店、遊熱門景區、泡酒吧、唱卡拉OK，不能發現這些，須深入藏民生活中才能體會。可惜大多數人無暇也無意如此。

　　在拉薩，我就遇到不少內地來此工作的漢人，對西藏、藏人、藏文化毫無興趣，只活在漢人圈子裡，情況比窩在歐美唐人街裡的華人更嚴重。因為「不懂」還裹著一層驕傲，以愚昧來襯托著身分，令人覺得可憎又可憐。

　　藏人許多文化本來也不易了解。如前文曾談過的人體獻祭。現在在商場上，便常有人脛骨法號或頭顱骨法器出售。這些當然不是真的，跟那些天珠瑪瑙綠松石一樣，都是仿作。但以此驚詫觀光客，令其大掏腰包，豈不正是利用它的「奇風異俗」來賺錢？布達拉宮底下，雪城中則把用腳脛骨做法號當成是農奴制社會裡的陋俗來批判。第二歷史檔案館供稿編成的《老拉薩：聖城暮色》（江蘇美術出版）則說人腳脛骨是天葬師刻意留下的，以十六歲處女脛骨為最佳。

　　實則此非天葬所得。少女死的機會太少了，即使天葬時偶或存之，大部分還得仰賴獻祭。范穩說十七歲、虎年生的少女骨最合式；獻出脛骨的少女及其家人將受到寺院供養終生，并獲得人們之尊敬。庶幾得之。

　　這種人體獻祭，在各宗教中其實是很普遍的。早期各民族殺人為牲、殺人為殉，或取頭顱、或割耳朵奉祭，或用血、或用心肝，皆不罕見。所殺，有異族、敵人、奴隸，也有本氏族的人。若是本族人，捨身奉祭者，往往都受推重，如湯之禱桑林、如周公之祝金滕，均屬此類以身為牲者也。河伯娶親故事中那種飾少女以嫁河伯的類型也是。這類「聖姑」，在許多地方或宗教中也是有的。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裡的波斯明教聖女小昭，其實也屬於此一類型。我過去寫過一篇《以人為藥》的論文，談中醫如何利用人體器官乃至其排泄物做為藥用，如今看來還該再寫一篇《以人為牲》專論此事。只不過，我殺生已著盛名，再寫這類文章，佛門的呆闍黎、笨居士、無聊護法信徒們又將驚疑不定，認為我吃貓吃狗還不夠，又鼓吹著要吃人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