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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夷的姑娘……

(2006-05-04 21:36:56)

 

  麗江的大研古鎮,是大陸上第一個向聯合國申請列入世界遺產的地方,國際上也以它為中國古城之代表,洋人旅遊者,絡繹於途。

 

  去麗江,當然是為了去看玉龍大雪山,去感受納西東巴文化的魅力。可是如今的東巴文化到底怎樣了呢?

 

  遊客在市場上買到的東巴字畫、工藝品、美術品,有許多假、許多錯、許多任意杜撰,凡少數民族地區旅遊點皆然,麗江自不例外。所以真正的困境並不在這兒,而是東巴老逝,這個文化行將走入歷史了。

 

  納西的東巴,乃其族中之智者,通曉文字,會誦經、作畫、跳舞、主禮、通神、治病,非外人所以為的只是巫師。歷來皆是家傳,藏經均在數十冊以上。如今,這些經冊被海內外高價收購去了,總數超過二萬冊。故東巴大抵均無經冊。且一九四九年東巴還有千人,現在恐不及二十人了。而老東巴雖年輕時學過儀式,會誦唸經冊,可是幾十年停止活動下來,如今已憶思不全。有的只能識讀,不會誦經;有的可以跳舞,無法主持儀式。他們的下一代也鮮少人願意再繼承家業去當東巴。

 

  東巴的民俗活動,也越來越少。真正用在儀式上的經書、法器、神像等,在民間大概已絕了跡。所謂民俗活動,大抵都是有關單位花錢組織了做的。脫離了原生狀態的民俗表演,即使拍錄起來,也沒什麼學術價值。

 

  活著的東巴文化,既如此風燭殘生,難以寄望;標本型,供研究的東巴文化又如何?

 

  說來令人感慨:《納西東巴古籍譯注全集》固然完成了,但僅有文字,缺乏音像資料,許多地方只能望文興嘆,不知其儀式到底如何進行。東巴文又是特殊的「語段文字」,字符之間省去很多詞。字符其實只起著提示的作用,一個字符與另一個字符中還有許多東西,只有老東巴才曉得、才能解讀。老東巴既逝,經冊殆如甲骨陶文,只能仰賴後世出現王國維這樣的人來破譯了。

 

  此等困境,不是外來觀光客所能曉得的,外地遊客也不會意識到:東巴文化如今淪喪至此,正是外地文明對它的衝擊使然。

 

  而衝擊又不從現今才開始。近代國際上關注麗江,老是把它形容為「被遺忘了的王國」(俄國顧彼得一本描寫麗江的書名)。其實這神秘東方淨土的描述,絕非真相。

 

  此地以前並無王國,只有部落,漢文化卻早在漢代前便已傳入。大研鎮在元稱大菜場,乃麗江路及府治所在地,木氏曾受封為土司。

 

  土司這個稱謂,當然有令其自治一邦土地之意。但木氏家族積極漢化,不唯仿中原設學庠、尊孔、授經,家族中且有多人詩文被收入《四庫全書》《古今圖書集成》中。明朝大旅行家徐霞客到麗江碰到的木增,傳世詩作就有千餘首,還會填詞作賦,不僅「字逼鍾王」,詩亦被譽為「古似陶沈,律如李杜」。可見漢化之深。

 

  若說這僅是木氏土司統治階層如此,那就錯了。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明清時期,納西人讀四書五經,參加科舉考試,中舉人、進士、登翰林者,近七十名。雲南麗江一荒陬小城,有此數目,不驚人嗎?

 

  當時所建孔廟、明倫堂、先農壇、城隍廟、文昌宮、社稷壇、土地祠、忠義祠、節孝祠、講約所、勸農所、雪山書院、忠孝館、義學、節義館義學等各式儒家文化建築,便是此等風氣之遺蹟。如今觀光客在麗江聽到的所謂納西古樂,其實也就是原本流行於中土之洞經音樂。它會傳進去,是因為當地人熱中拜文昌、考科舉,所以每鄉每鎮都組織了洞經會,要談演《玉清無極總真文昌大洞仙經》之故。可說其漢化比中原許多地方還要起勁得多。

 

  風氣如此,儀俗自然也就變了。漢族傳統節日,如春節、清明、端午、中秋,全被納西族吸收,連名稱都沒改。年畫、對聯、門神,也是漢式,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瓦樓,取代了原有的木楞房。男人長袍馬褂,幾乎全同漢制。女人也從毛繩為裙改為穿褲。婚制及宗法制度,亦從漢俗,父親等十幾個親戚稱謂語全部借用漢語。他們本來採父子連名制,也改用漢姓且父子同姓了。本來喪葬都是拾骨而以松枝埋了再火葬,乾隆後也改為土葬。就是烹調方式,都與鄰近漢族大同小異。

 

  我少年時讀李霖燦先生《摩些字典》《西南遊記》,對他筆下的玉龍大雪山神奇摩些世界嚮往極了。後來由昆明,經楚雄、銅川,一路翻山越嶺跋涉而來,抵麗江,始大驚。發現原來麗江是個漢族與納西文化高度混融,且以漢文化為主體的地方,深感奇異。東巴文化,雖有殘存,當時便已寥落難徵。看見的,大抵是漢文化老傳統,略帶點納西風情罷了。

 

  當時對此,頗覺困惑,偶爾想起那首老歌:「彎彎的藤兒唷,爬呀爬在大樹上呀,……擺夷的姑娘願唷,願呀願嫁漢家郎,漢家郎……」才恍然大悟。歌聲洩露著史實,也說明了「西南夷」漢化的歷程。但民族融合了,本地特色也就漸漸減少或竟消失了。

 

  納西人都懷念李霖燦先生,殷殷託我轉致邀請他回去,再訪玉龍大雪山之意。我問了先生,先生說:老了,不能去了,剪一束頭髮埋在玉龍雪山上吧!

 

  雪山上,當然仍是冰峰聳峙,萬古如斯。可是雪松間聽不見摩些兒女殉情的歌聲了。連嘆息般的松濤,也壓不住喧噪的遊客聲。間或還有幾響導遊擴音器和遊客錄音機的熱門歌曲聲,會劃破你的耳膜。

 

  所以先生不再上雪山來,也許是對的。它埋藏的,乃是生命對某一段消失了的納西文化之記憶。我如今也等閒不敢再赴麗江。因為不僅納西東巴文化難以勾稽,即連當年與之相融相攝的漢文化,恐怕都如不斷兌著水的酒,快要嘗不太出滋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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