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照
(2012-02-08 21:3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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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作者:李迎兵 原载2011年中国邮政推荐校园优秀期刊《求学》杂志
写作的想象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正因此才有了上海《萌芽》杂志提出的“新概念作文”以及众多呼应者。韩寒、郭敬明成为这个代际写作的标志性人物。在这些新一代写作者里,也有诸如王立衡、方慧等善于在故事里塑造人物的佼佼者。小说可以有其实验性,即故事里承载精神的能力,尤其是一种深刻、博大和创造性,更离不开写作者讲故事的才能。有了这样的小功夫,才能写出大文章。
比如,余华的小说《活着》里福贵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生存哲学,就具有一种标本意义。到了他的《许三观卖血记》里,主人公一次次为了生活所迫而卖血的举动,不断地把这种命运推向了极致。生日的第二天,许三观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家人已经喝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粥,他就对自己说:我要去卖血了,我要让家里人吃上一顿好的饭菜。
余华的小说,让我们想到了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_萨姆沙,一开头就变成一只巨大的、让其家人都讨厌的大甲虫的描写。这种境遇,正如卡夫卡所倡导的那样,一边用一只手挡在命运之上,一边用一只手记录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卡夫卡的写作,更具有一种作者与人物无法辨认的交织、矛盾的尴尬状态。
在日常生活中,人人都需要写作。差不多每个普通人,从上小学写日记,到中学写应试作文,上大学写毕业论文,参加工作也离不开应用文的写作。而写作有难处,是否写作有秘诀?其实,写文章的捷径或者其中的真经,不一定管用。鲁迅说过,作文好像并无秘诀,因为,祖传的作家是没有的。作文就是多看和练习。
最初写日记就是一种训练。有想法,就说出来。说清楚了,写下来。然后,把写好的文字读出来,不通顺的改过来。写作需要的是悟性。在写记叙文甚或进入文学创作的时候,首先要注意对生活细节的捕捉。所谓以小见大,一是指篇幅,二是指内容,尤其细节的妙用,往往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一篇小文章里,不可能反映生活的纵断面,这就要着眼点小,去面对生活某个局部的、具象的片段。
生活中蕴藏着很多不被人察觉的细节。它们往往埋没在个体生命的记忆深处,埋没在岁月的风沙里。一个初学写作的人,一定要学会扬长避短,通过自己独有的眼光和方式,不断寻找、发现和探究其中的奥秘。巴尔扎克说,小说是“庄严的谎言”,但细节是来自生活的真实,无法造假。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便有可能成就一部小说。多年以前,一个在北京求学和生存的年轻人,脚上一直穿着老爸穿过的一双旧皮鞋。春节的时候,他没有回家,去建国门附近一家餐馆打零工。他没能挣到多少钱,走时依然穿着那双在饱经风雨中已有几处翻出里脊的破鞋。甚至,他还没有回到学校,一只鞋底就与鞋帮分家了。那时,他的内心拥动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和酸楚。“鲁迅褒扬的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我没有资格学习,但我有资格学习落水狗的精神。”(莫言语)就因为,这双破鞋作为引子,最终诞生了餐馆老板和“大白菜”的形象。那个很不走运的餐馆打工者,就是我的拙作《温柔地带》里的那个“我”。这篇小说,发表在《滇池》和《小说月报》合办的“中国短篇小说精品展”栏目里,有20多家省市报刊转载。也就是说,那个在现实和命运的重轭下仍在北京的天空下艰难地挣扎的年轻人,在时而一筹莫展时而破釜沉舟的生存状态,以及鞋底与鞋帮分家的并不起眼的细节,以及各种惨痛经历,才成就了这篇小说。在很多时候,细节在写作中的妙用,作用不是被夸大了,而是大有可能体现了生命与爱的恒久魅力。细节运用得好,就有可能承载更多的思想内容。
再比如,马尔克斯在写《百年孤独》时,就有过这样的体会,甚至把细节当成了“一个有生命的细胞”。它还会不断地“繁殖”,乃至“可以变成某种惊人的故事”。他还说“在某些情形下,除了我,它(细节)对谁也没有意义。”生活的细节,在进入作家的写作视野之后,有时也需要一定的艺术加工。加工的目的不是逃避和过分美化(伪装)生活,而是为了与生活和内心更亲密的接触。一个好的细节,常常不是孤立的,而是有对比,也有某种映衬,或是前后呼应,或是出人意料。记得肖班的小说《一小时的故事》,主要写马德拉夫人得知丈夫在外地意外身亡,她刚刚从悲痛中缓过劲来,却又看到丈夫意外回到家。原来丈夫没有到出事的地点去,而她突然猝死了。这个细节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马德拉夫人死于极度惊恐,而医生和旁人认为她死于极度高兴。这样的抒写,说明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存在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真正的写作高手,善于在正常中发现反常和从反常中发现正常的能力。而我的另一拙作《滚雷》(见《山西文学》“新生代作家专号”)则通过人物对话,表现一种讥嘲和幽默。随后,“加醋”的细节来暗含某种象征。因为,主人公老梨听说梁仪要去日本进修,差点说出去日本就是当汉奸的话来。这时,“老梨在无所失措中不断地给面碗里加醋。醋味弥漫在老梨和梁仪周围,久久不散。”强化这种醋味的弥漫,就揭示出人物内心“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失落感。好的细节里面包含了人们灵魂深处关于爱关于真善美的全部信息和秘密。
站在高处眺望天空,你会感觉到一种邈远、辽阔。尤其在天高云淡的秋日,更有这样一种愉悦在心间流淌。写作离不开想象。也可以说,没有想象,也就不会有文学的天空。想象就是一种基于现实大地的二度创作,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艺术构思。这个艺术构思,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是无法完成的。
古人陆机在《文赋》里说:“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想象,也可以是一种猜度,一种假想。因为,你作为一个写作者不可能拥有各种不同的人生经历,所以就必须学会进入写作的情境之中,通过想象来抵达一切,正是写作者得以贴着人物写的强大武器。
爱因斯坦说:“想象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总是有限的,想象力则可以概括一切。”人类任何惊奇的发现、重大的飞跃,以及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都离不开想象。而人们对外星空乃至宇宙的探索,都可以以小见大,比如人体是一个小宇宙,而宇宙也可以是一个更大的生命体。作家的写作,就需要借助一定的感性材料(生活素材、具体人物原型等),重新组合,或者说进行更深层的拓展,使人物更生动,也更具有个性和代表性,从而使作品打到一种新的高度。这一过程,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面点师在案板上揉面一样,把生活的各种元素糅合在一起,最终把面揉得很精到一样。
北师大诗人任洪渊的一首诗这样写道:“雪花为何而来?/她为烧毁这个冬天而来。”这里面包含的想象,就有了一种直觉的“透视力”。而这一透视的过程,也许正是我们写作的一个起点。巴尔扎克说:“在真正是思想家的诗人或作家身上出现一种不可解释的、非常的力量,连科学也难以明辨的精神现象。这样一种透视力,它帮助他们在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下测知真相;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一种难以明言的,将他们送到他们应去或想去的地方的力量。”(见《<驴皮记>初版序言》)写作者有了这一“透视力”,一旦目睹其物,便能“以心击之,穿透其境”。
再比如,80后作家颜歌(戴月行)早期的小说《封神》,通篇就是一种诗化的语言,在一种人物内心的情境之中,展现其微妙而又复杂的变化。颜歌的这种“透视力”,已经是在借助对自身生活的特有观察来完成对历史的穿越,让过去的人物活在当下的生活经验和认知能力里了。这一完全是“幻城”类得天马行空,在80后作家里具有代表性。颜歌的抒写和穿越,正是一种独具慧眼,一种顿察力和感悟力。尤其,从一些不被人注意的细节中,“见人所未见,想人所为想。”而在80后作家笛安的小说《西决》中,其中有这样一个细节:一对中年夫妇打架,其中男的把暖水瓶的碎片塞到女的嘴里。这样的画面,触目惊心。但这本书读完之后,或许就这样一个细节,就能让读者产生很多的联想。因为,写作就是要你通过个性来反映普遍性,通过绝对来反映相对,通过部分来反映全体,通过有限反映无限,也就是通常人们说的“窥一斑而知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