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老照片
那个时候,坐在前排的、长得像哈利波特的小男生,扶了扶招牌眼镜,然后就站起来愣怔住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某个问题。
教室里一片肃静。煞有介事的提问,而让哈利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僵持着一久,甚至于连问话者也忘了提问的神马问题了。
坐下吧。新来的老师说,一慌乱,就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准备。
准备什么啊?
新老师就开始继续在讲台上说,而目光则很不稳定,四处乱射。最后,定在一处,看到后排一个叫梁永莉的小女生,就笑了。
这是一个老早的笑话了。有个学生给远在外地的父母写信,满纸错别字。他写道:打下的粮食狗(够)吃了,弟弟妹妹肚(都)大了。
玻璃窗上,映着一张脏兮兮的男孩的脸。他长得有点像阿凡达,他在外面窥视着教室里。新老师好几次见过他,个头有些不合时宜的高大。据说,仅一年级就念了好几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天天打扫学校的院子,从来不上课。他对学习一点也不感兴趣,但热爱劳动,听老师的话。
他在窥视什么?阿凡达既然不爱读书,那他还来学校干吗?也是没有办法,校长说家长总是说家属的孩子,托儿所就托儿所吧。可是,这个脏兮兮的男孩早已过了托儿所代管的年龄。他说他是阿凡达。
准备好了吗?
大家都看着新老师,点点头。纸和笔都放在了课桌上。
外面窗玻璃上的阿凡达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这个傻傻的孩子,在扫着院子。如果,见了像新老师这样的生人,就会鞠躬,然后会说:领导好!
这个孩子并不傻,只是不爱学习而已。他劳动很卖力。
每次周一升国旗。阿凡达都是第一个站在操场上。一次,旗升了一半,卡在旗杆上不动了。阿凡达二话不说,噌噌地从旗杆底端爬到卡住旗的地方,用力拨拉着,继续升。旗杆是用树棍做成的,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
阿凡达在窥视着新老师这个生人,有些诚惶诚恐。新老师让他听课,他只会说领导好,然后立马就跑。阿凡达的两只眼睛间距很宽,目光犀利。
这所乡村小学里,做饭的大婶也有五六十了,人很好。她是阿凡达的妈妈。学校的校长对阿凡达充满好感。其实,学习是一个方面,就这个孩子热爱劳动这一点而言,可见他还是很了不起。而且,阿凡达很关注天文知识,凡是这类问题他都特别感兴趣。
做饭大婶的丈夫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还是个哮喘病人,整天什么都不干,都是上气不接下气,拉风箱一般。他听那孩子叫新老师是领导,也病急乱投医,企图找新老师办个低保。他叫常好活。
是个老革命吧?
不是。不过,当年可是斗过地主的女儿。
记得土改那年,地主女儿很年轻很漂亮,但贫二代老光棍常好活绝不上当。贫二代老光棍用烧红的火柱烫地主女儿的赤裸着的身体。记得地主女儿看着烧红的火柱,吓得直抖索,不停地哭着说:
常好活……好哥哥呀,别烫鹅(我),鹅(我)……就嫁给你!鹅(我)立马嫁给……你……
贫二代老光棍常好活对漂亮的地主女儿说,鹅(我)还嫌你长得丑呢。说着,烧红的火柱就往剥光衣服的地主女儿白嫩的皮肤上烫去……
好哥哥啊,快别烫啦,鹅(我)嫁给你,鹅(我)立马嫁给常好活哥哥……
常好活坚定的阶级立场赢得了工作队的好评,并把贫雇农的女儿嫁给了他。据说,阿凡达还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收养的。还有一条缩手缩脚的小黄狗,也是收养的。它一脸局促和不安,眼神胆怯。这个小黄狗,也是一条流浪狗,与哈利波特、阿凡达以及梁永莉这些孩子都是好朋友。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看到如此见到生人都不敢咬的小狗狗,很善良的面相。梁永莉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周末常常来学校打乒乓球时,看到八十多岁的常好活在喂小黄狗吃学校大灶剩下发馊的饭菜。
新老师长得像个领导,简直和当年土改时的区长一模一样。新老师会问常好活——为何要收养这条小黄狗啊?常好活就叹了一口气,说是小黄狗那种眼神,让他想起当年被红火柱烫死的漂亮的地主女儿来。他至今都能听到红火柱钻在皮肉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还有地主女儿一阵比一阵低软下来的哀嚎。红火柱把细嫩皮肤烫出的油烟味儿在四处扩散开来……
直到现在,常好活内心一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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