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是我大学时代相识的朋友，此人一脸落腮大胡子，少年老相，大家就都叫他老马。他也颇为自得，暗暗觉得自己有艺术家之风范。

    老马宣称自己酷爱文艺，尤对古代艺术史造诣颇深。他的话当时大家姑妄听之，没想到他毕业后说自己不呆广州，要去佛山的南风古灶，说是那里的窑火已历五百年，至今不熄，他要去那里触摸一下古代。这种说法听起来比较诗意，做起来却有点儿另类。众人数度劝阻，他还是坚持己见，那年的酷暑八月他就真的去了。

    第二年，我就收到了他寄来的箱子，上面写着易碎品，小心轻放。打开后，就看到了一个造型精美的陶罐，内附有明信片，说这些都是他亲手所做，送给我做个纪念。后来他还打电话来问我的观感，我自然是赞不绝口。那个陶罐在我的书架上还摆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做了花盆，种上水仙，放到阳台上去了。此事幸亏老马不知，否则他一定会鄙视我的。无用的才是艺术，有用的不是。这个我懂。我拿老马的艺术品当花盆，说明我心底还没把他当回事。

    后来，我和老马失去了联系，只是从别处听闻他过得不大如意。别人劝他回广州来做陶艺班的培训讲师，他似乎也拒绝了，说他是艺术家，不是给富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用的。这话说得比较绝，有风骨。不过大家还是为他叹息着，心里都觉得此人误入歧途，前途堪忧。此间很难说大家没有一点儿优越感，都过着正常的日子，在碌碌无为中丰衣足食。有对比才有庆幸嘛。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就有消息传来，老马出国了，成了美国一家陶瓷工厂的艺术总监，其年薪或许是我等十年的总和。大家一时面面相觑，有些默然。

    说来也巧，其时我所在单位在一次活动中，去了佛山的南风古灶。我便也见识到了老马曾经学艺的地方，瞬时对佛山的历史文化起了敬意，也理解了老马当初的选择和最终的成功。佛山地灵人杰，此言非虚。南风古灶边有个艺术家村，是岭南风格的旧式民居。有一个小女孩吹着精美的陶埙，发出上古那种悲怆的旋律。我向她买了一个陶埙，并问她知不知道老马这个人。她说知道的，就曾住隔壁这房子，现在是佛山知名的陶艺家。

    回家后，我把老马送我的陶罐清空了，重新摆到书架上，和买来的陶埙放在一起。那陶罐又成了无用的艺术品了。

版名：[佛山读本 茶楼]  稿源：[南方都市报] 一剂甘和茶(品味佛山) 博主的小说笔法，随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