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二十郎当岁时,刚准备奋发向上,昂然进取,忽然读罢陶渊明的《归去来辞》,顿然收住少年雄心,将十六岁读三国立下的“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忘得一干二净,一把闪进西风苦菊中,开始隐逸,昼与夜大面积长时间认死理很较真特执着思考人生。思考人生一般都是默默的,喧哗着叫喊着让满世里都知道的那种思考人生,容易被人生嫌弃。
我这人比较孤僻,喜欢无言独上西楼,纵使没有月如钩,那也上,上了楼还不爱下来。登楼必倚栏,虽有恐高症,那也敢俯姿式限江山。独自登楼,孤身倚栏,摆出一副豁出去思考人生的架势。至于人生思考出来没有,那不管,重要的是要有跳跃人生的姿态。当一个姿势来到我身上变成姿势,可不是为了跳楼自杀,而是为了超尘拔俗。人生有时是超验的,事物内部的核心里含有一团气,你呼吸到这团气,就能建立人生的气场。
是以,反向人生的秩序被我开启,逆风而行,迎难而下,即使退步也闲庭信步,步若清风。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微小青春期,别人都在励志,我却消磨意志,憋到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而今,才突然想励志。晚么?不晚。虽然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那指的是老年痴呆,跟哥们没关,因为老子平生,江南江北,尽赏落花流水。所以,鲁迅赞美陶渊明,别以为人家就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亦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金刚怒目。
一个人生的掌控者,善于把人生在矛盾中拉直,拉得越直,越不绷断,这就是驾驭人生妙意非凡的技巧。陶渊明从“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到“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完成了一次漂亮的人生腾挪,步履轻捷得没有撩起一缕尘烟。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可以同流,不能合污。悠长的人生中,必须有一条清亮的溪流,漫过心田。
采菊西风下,我悠然见不着南山,见着了南磨房的晴天。人的心中要保持一片肃然、一种悠然,那样才能随遇而安,又能随机应变,时时悠然处处坦然。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走,去田园,看孤烟。老在功名利禄尘世熙攘中待着,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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