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兴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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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解读赵之琛古今笔墨 |
分类: 百读心藏 |
从艺术角度来看,几乎没有一件作品能够达到众口一词说好的程度,这应该是由艺术作品的特性所决定的。每一件艺术作品,都会拥有足够复杂、足够多的侧面以及可解读。毕加索、米开朗基罗、梵高、齐白石等亦皆不能免。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通此理。
“西泠八家”的后四家里的篆刻家赵之琛,却遭遇了更为严重的境遇,在印史上颇具争议。
重他者,言之“天机所到,逸趣横生,故能通两家(陈豫锺、陈鸿寿)之驿,而兼具其美”(清郭麐《补罗迦室印谱序》);轻他者,辄道“吾家次闲出,变本加厉,俗工万辈效尤以觅食,而古法绝矣”(清赵之谦《杭四家印稿序》);也有为之执言者,说“后人不善学,岂能归罪于次闲”(赵宏《篆刻研究》);更有把浙派衰落归罪于他的,“有意表现斧凿之痕,锯齿燕尾,千篇一律,浙派程式已趋结壳。”(李刚田《篆刻学》)
篆刻是一门艺术,承文前所言,欣赏艺术当然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无关对错,任何站在自己审美立场上的评论,都无可厚非。
赵之琛(1781-1852),钱塘(今杭州)人。字次闲,斋号补罗迦室。幼承家学,聪慧颖悟,因其祖赵贤、父赵宏与浙派宗师丁敬、陈豫钟等人交往密切,篆刻以仿汉制为长,虽拜陈豫钟为师,但受陈鸿寿影响更大。早年印作颇为可观,惜晚年刀法精熟后,趋于程式化,故何元锡称其“素负铁篆之名,所刻合作者甚少,盖印之所贵者文,文之不贵,印于何有?不究心于篆而徒事刀法,惑也”。赵之琛一生治印数以万计,当为“西泠八家”之最,今尚存千余枚。其篆刻得力于深厚的金石文字功底,印的形式除丁敬外,还是取法古文字类最广泛的一位。他七十二岁去世,但存留去世前一两年的印作亦不在少数,足见终老刀耕不辍。有《补罗迦家室印谱》传世。
尤其是他所刻之印的边款,文辞隽永,字体纵长,略取斜势,用刀生辣清劲,富于金石趣味,至今还是后学所效之范。
如此之功力,如此之贡献,何以还有人称之为浙派的罪人呢?概因到了晚年,赵之琛成为浙派的代表,人称其为“集浙派之大成”。也正因此,陈鸿寿、赵之琛二人的作品遂成为后人学习浙派的重要取法对象。赵之琛于章法、刀法之精能、娴熟已臻化境,时人无出其右,后人也鲜有可及者。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反而使之最终过分追求刀法,而忽略了字法、篆法的追求。加之大量应酬之作,致使作品出现了严重的程式化的趋势,形成习气,趋于僵化。对求变求新的浙派而言,宛若“罪人”。
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是啊!“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
其实,赵之琛总体创作态度认真严谨,故作品量多且精美,流传亦广,声明远播。至嘉道年间,虽时距丁敬去世方才七八十年,但前四家真谱已实难觅见。此时后学唯陈(曼生)、赵是崇,二人作品自然成为学习浙派的门径。
对于赵之琛的评价,我认为赵之谦的评论站在了一个比较客观的立场上。他用拙巧的多寡来衡量浙派诸家的成就,在《书扬州吴让之印稿》中说:“浙宗见巧莫如次闲,曼生巧七而拙三,龙泓忘拙忘巧,秋盦巧拙均,山堂则九拙而孕一巧。”问题切中要旨,还在于刀法。
无论如何,赵之琛都如一座山,横亘在那里,仰之弥高,但并非不可翻越。
西泠印社珍藏的“小行窝”“菱舟氏读”“湘南”“司樵燕”“宝松阁”等印,均是赵之琛原作,风格独特而完美,为另七家所未见。
篆刻之外,赵之琛的书法亦自成一家,兼工隶篆,善行楷。绘画亦精,善草虫、山水、时人颇重之。笃信佛教,性情平淡,不将世俗纷扰挂于胸怀。虽多才多艺,久负盛名,然无骄然之色。闭门创作,一生不仕。读其诗句“几案净无尘,胸怀虚若谷。我来避喧嚣,对此称快足。”可见心性。其子赵懿、学生杨与泰、陈祖望等皆有印名,卓然成家,光大了浙派传承。
极喜赵之琛“托兴毫素”一印,切玉之法,用刀峻峭,巧中求趣,风格独特。
需要提及的是,陈豫钟也刻有一方同文印,阳文。想必赵之琛是见过陈豫钟那方印的,印文、印作都对他印象深刻。陈豫钟这方印风工整,苍劲含蓄,法度严密,刀法内敛。二人虽风格不同,但均工稳端严。
“托兴毫素”印语,原出之于两句诗,“怀抱观古今”“深心托豪素”。其中“怀抱观古今”一句引自南北朝时山水诗人谢灵运的《斋中读书诗》;“深心托豪素”之句引自南朝诗人颜延之《五君咏》之《向常侍》。乾隆皇帝为“三希堂”题写的联语,就是这两句,现仍可见之于故宫养心殿。“怀抱”乃抱负;“深心”即专心;古时“豪”通“毫”,“豪素”即为笔和纸。其意纵观古今之抱负,专心寄情托兴于笔墨文章。
如此印语,足以养心。
欲以此印为剪纸,尺之见方,裱以成轴,方家题款,悬于书房,一定增色良多。
刊《杨树浦文艺》202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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