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乌鲁木齐学习将逾两月。周一下午有位朋友来看我。请过假，时间便宽裕了，弈棋三五盘，我说，咱们去看文庙吧！

　　这里也有文庙吗？朋友很惊奇！她骨子里真是喜欢传统文化。

　　文庙离得不远，出门左行又左行，用不了五分钟，过趟马路即到。这是一组坐北朝南的清代砖木结构庙宇式建筑群，同类风格，全疆就这处保存的最为完整。作为文庙，则是唯一一座。庙门临街，前列成行白杨。天上白云悠然，透过树叶做了背景，却极显凝重。

　　此刻庙里少游人，一时未见香客，游人多文气。

　　文庙整体占地面积不大，建筑数座，自然不能相比南京夫子庙、北京孔庙、曲阜孔庙和吉林文庙这些闻名天下者庞大。正北建前后大殿，东西两侧为配殿，对称的是钟鼓楼。前方正大殿飞檐斗拱，青砖筒瓦，雕梁画栋。雄浑庄重整体，清幽不掩雅致。

　　历代封建王朝，因儒家思想对于维护一定时间里的社稷安定，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故对其创立者孔子尊崇备至，从而把修庙祀孔作为了国家的大事。明、清之时，在帝王的强令下，每一州、府、县，治所之地，都必有此类庙宇。建这类庙，在人们心中，就是庄严起座圣人居。不用多久，其数量之多、规制之高、建筑技术与艺术之精美，在中国古代建筑类型中便近乎无俦。

　　那年在曲阜孔庙，见到清雍正帝手书的两副对联，分挂于大成门下与大成殿正门两侧。其一：“先觉先知为万古伦常立极，至诚至圣与两间功化同流。”其二：“德冠生民溯地辟天开咸尊首出，道隆群圣统金声玉振共仰大成。”而其子乾隆帝所书对联“气备四时与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和“觉世牖民诗书易象春秋永垂道法，出类拔萃河海泰山麟凤莫喻圣人”，则分别悬挂于大成殿内的前后金柱上，固为天下儒士镜鉴。

　　同时不难看出，此类对联有其共同的特点，对孔子的礼赞，不吝用尽好词，进而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尤其是雍正帝所书的“生民未有”四字横批，与其对联相得益彰，在他眼中，“自有人类以来，还没有能够超过孔子者”。

　　乌鲁木齐文庙正门，当然也少不了对联，遗憾我没注意到这幅联出自谁手，虽短短五言“德永千秋圣，仁尊万代师”，却表达了与曲阜孔庙题联一以贯之的含义。

　　但乌鲁木齐的文庙，却自有其不同凡响之处。数易其名，数改其功，益加彰显。了解了历史，明显可见一方之所，遗留了变革之时，多元文化对儒家文化持续较量的痕迹。

　　1884年，新疆建省后，为纪念收复疆土而捐躯的将士而建昭忠祠，民国后改称忠烈祠。此后，地处西大街占地广大的原文庙内的木质孔子牌位，移来这里，一改而成新文庙，祭祀孔圣人之时，还祭祀道教中掌管人世间功名利禄的尊神“文昌帝君”，因之这里也称文寿宫、文昌庙等。1922年，新疆都督杨增新自创“上帝教”，以天为上帝，遂将文庙改称“上帝庙”，天和孔子被共同祭祀。当时全疆文武官员任职，就职前必须于此宣誓。1933年，盛世才执政后，废止祭天祭孔，上帝庙一时无人问津。1944年，吴忠信任新疆省主席，当年上帝庙复称文庙，并恢复祭天祭孔。次年大成殿落成后，废止祭天，专奉孔子。

　　朋友原不曾进过文庙，随处都有兴趣点，其实全国的文庙都有这样三个显著特点的，但因初进，还是对大成殿内陈列的孔子、四配、十二哲融为一室的大型雕像、高浮雕立像逐个仔细端详。这样的布置，据说借鉴了曲阜的孔庙。也别说，怀着崇敬的心情看，雕像倒也个个有神性，令人肃然起敬。“万世师表”“生民未有”等匾额悬挂在孔子神龛之上，也令人仰视弥久。

　　文庙的前殿，供奉着武圣人关羽，也由来已久。早年间，人们为此也称文庙为“文武二庙”。朋友对庙内墙壁上通篇的“三字经”“百家姓”等毫不讶异，文庙嘛，岂能少了这些经典，却面对关羽坐像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在天津，文庙与祭祀历代名将的武庙相对，这种格局，也绝对不是为了文武对立。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源于一种海纳百川般的兼容包蓄，由此可见一斑。

　　在边疆的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里，保留了这样的一座建筑存在，因了民族骄傲的传统文化，也并不显突兀，反而成为一个延续数千年文脉的亮点。

       刊2018年8月13日《天津日报》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