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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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上学之前,都是春季招生,恰在那年改在了秋季。经过了近一年的观察,也许是因为我家离学校较近,抑或是我的心较细,总之,入冬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班主任陈老师(名字我忘记了)把一枚钥匙交给了我。这枚钥匙,陈老师已用一根棉绳系好了,我就自豪地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注视下挂在了脖子上。这其实是一种责任所在。夏天要在恰当的时候把教室的门打开,太早了不行,晚了影响上课也不行。冬天则须早早到校生火炉,标准是要把炉板烧红。为什么要把这枚钥匙挂在脖子上呢?那时我们的衣裤口袋都装满了要做游戏用具的羊拐、玻璃球等小玩意,不多久就能把口袋磨穿了,这样的口袋里老丢东西。把这枚钥匙挂在了脖子上,是一种最稳妥的办法。
越是到了数九隆冬,易发的夜长天短。做了这份兼差,就得早起。若超近路,总是一个人黑灯瞎火地走在一条小巷里,通常能听见的就只是自己的脚步声,偶尔的几声野猫尖叫,早起人们的开门声,内心里也不免惧怕。终于熬到了开阔处,却又要路过一礼堂,年前这里上吊过一老光棍,想起来更加周身寒彻,不由便扯开喉咙大声唱歌,信口无腔地乱唱,只为了自己能给自己壮一下胆。这是一位维吾尔族大哥哥告诉我的不二法门。屡试屡爽。十多年后在部队走地形学,大家必须只身穿越一个乱坟岗,找到白天便被队长放置在地图上标明之处的三张纸条,我还用过此法。引来四野狗吠。我发现,人有时最怕的是寂静。
陈老师很能操心。那年代的语境是说,很热爱集体。个头不高的她(一米五左右),面色黑黄,梳着那年代最为流行的女运动员的齐耳短发。多大年纪没法判断,好像有三个孩子,只记得一个比我高两级,一个在同年级的五班,叫毛旭,个子也不高,很瘦弱。有回见毛旭没完成作业,站在门外瑟瑟发抖,俄而,就不敢稍做耽搁地拎着水桶向水房走去。那是陈老师在罚儿子去提水。因为不甘,毛旭当然是一路泪汪汪的。陈老师虽然很严厉,但人很精神,常见她精神抖擞地背了一个浅黄色的帆布口袋,隔天总会露出一柄黝黑的斧头把。这样的情形通常都在下午,陈老师背来的斧子,是为了帮我劈梭梭柴或红柳根,以备引火燃煤用。晚上下班后,又连同学生的作业本一同背了回去。不用猜我也知道,她家也就只有这一把斧子。
这是一位我遇着过的心地最为善良的老师。满口是南方的口音,好像后来全家都调回南方了。陈老师看了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第二天眼圈通红,不讲课了,声带哽咽,充满阶级仇地向我们控诉旧社会的苦,以期让我们牢记新社会的甜。更加努力地学习,将来以扎实的本领,建设这越来越美好的社会。
陈老师教我们生字时,为了使我们安静下来,总要使劲地用教鞭连连敲着黑板,不厌其烦地大声提醒道:“小朋友们尅(看)好,小朋友们尅(看)好。”
半年下来,不用陈老师尅我们,我们都会在上课铃刚停的片刻,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老师和黑板。习惯在于养成。这一点,令所有任课老师都很喜欢我们一年级三班。
负责生火炉我也有自己的乐趣,常会带些土豆,大蒜头埋在炉灰里烤,且当早餐。那时见不着红薯,红薯烤出来当然更好吃。每每在同学来校之前,我已尝过了这馨香美味,兀自吧嗒着嘴呢。
为此,我起得越发早了,把炉火也生得更旺,生怕一不努力,就会让谁抢去了这个好差事。二年级加入红领巾,这也算了我的良好表现。这差事我干了两年。三年级开学之际,陈老师便调走了,我至今还固执地认为,肯定回老家了。那天遇着一位在五班的同学,他和毛旭一直同班,据他回忆,陈老师是湖南人,好像调到江汉油田了。陈老师调走之后,还不出半个月,我们三班就被第一次被打散,我去了四班。学校重新排序后,我依旧在三班。但教室换了,班主任换了,春天的风都有些凛冽寒面了。
此生,我感谢这位陈老师,让我从小就知道了什么是责任。
我至今满口牙齿整齐,双眼不花,还是得益于陈老师。防治龋齿,预防沙眼,如何横刷竖刷,不要混用毛巾,也是陈老师一口一个小朋友地耐心教会了我们的。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儿子没有更多的耐心呢?我回想,陈老师的心思全在我们身上了。但更多的,还是陈老师轻易对儿子不肯开口的深沉的爱的压迫,她想严厉育孝子。那年代,哪怕是对自己最亲爱的人,感情都不能抑制不住,放任自流。
我一直盼望,哪天有同学寻着毛旭了,也许就有机会再见陈老师了。肯定已过七十余岁了。
我至今仍然喜欢陈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陈老师给我更多的,是言传身教。正可谓“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因为陈老师特殊的身教,我感觉一旦受了影响,便受益终生。
我也很喜欢那间要带着钥匙才开得了门的教室。那间教室的后墙上有幅壁画,绘着毛主席去安源。那是一幅在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画。画中的毛主席当然很年轻,身着长衫,右臂下夹着一柄油纸伞,漫天翻滚的乌云之下,雄视千古地走在高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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