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憾

   ——妈妈去世一年祭

这一段话早想写下，可每每想写的时候就如鲠在喉，双手也有麻酥酥的感觉，于是便总也进行不下去。

农历的4月15是妈妈的祭日，我应该回去给妈妈上坟的，可我以孩子马上要高考为借口，没有回去。

我总是有太多的借口。

去年的五一，我回去看妈妈。那时妈妈已经不能吃饭，连喝水都不能下咽了。住了7天后，我要返京了，我对妈妈说，我要参加一个考试，考完试就回去照顾她。她躺在我专门买给她的护理床上，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张弓，被子外面看就像个小孩，其实她的体重也只有小孩子那么重了，我不费力气就可以将她抱起。她的嘴张开着，已然合不上。听到我的话，她虽然不能回答，还是应了一声“噢”。这是我看到的妈妈最后的样子，听到的妈妈最后的声音。

考完试，我给大哥打了电话，大哥说妈妈还那样。我天真的以为妈妈还会等我一段时间，就又参加了一个为期两天的培训，并在心里想，这个培训结束我马上就回去。

就在培训结束的第二天早晨，也是我打算当晚就乘火车回去的那天早晨，我接到大哥带着哭腔的电话。

妈妈走了，永远地走了……

妈妈病着的这几年，我总是匆匆来去，没有好好的在她的床前伺候一段日子。我买了许多东西给她，为了她能更舒服一些，也为了减轻哥哥姐姐们的劳动。那是许多替代品，当时我以为能够替代我在跟前对她的照顾，现在我明白那替代不了。

不在妈妈的身边多呆，我有太多的借口。我要工作，我要学习，我要照顾孩子，我要……总之，我有太多的事情不能放下，唯独生我养我供我上大学鼓励我出去闯荡的我亲爱的妈妈我放下了。

如今我明白，这一切真的是借口，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只有到现在，妈妈真的不能再给我机会了，我才明白那些借口将使我抱憾终生。

妈妈要强，她辛劳一生，生养了6个儿女，却没有对儿女们提过任何要求。就算她病到生活不能自理，她对儿女们也没有流露丝毫的抱怨。到后来，她觉得自己给儿女们填了太多的麻烦，也因为羞怯，所以干脆自闭。明明会说话，却闭口不跟任何人说话。直到去世，我们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嘱托。

然而上帝是明白是非的，是他让妈妈在年老的时候患上了那样的病，给了我们兄弟姐妹一个孝敬妈妈的机会。最后的日子，妈妈像小婴儿一样，吃喝拉撒都要人管顾，让我们体会了一把妈妈当年养育我们的辛苦。我的四个哥哥，在妈妈那里没有任何忌讳，给妈妈擦洗身子，给妈妈换洗尿垫，给妈妈喂饭，晚上陪妈妈睡觉。在妈妈最后不能好好睡眠的日子，大家轮流整夜整夜地不合眼陪着妈妈。姐姐就更不用说了……

村里人说，妈妈有福，生了几个孝敬的孩子。村里比妈妈病情轻得多的几个老人都早早地过世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儿女们不好好照顾。

惟有我，断断续续的，没有踏踏实实地尽到应尽到的孝道。

我是享受妈妈疼爱最多的人，我是家里学历最高的人，我是飞得离家最远的人，也貌似我是兄弟姐妹中混得最好的人，而且就因为这一切，我便有理由找更多的借口没有好好照顾妈妈，而把应该我做的那一份摊给了我的兄弟姐妹。

呜呼，天下之大，不孝者如我，有几人？

所幸，在妈妈走前的五一，我回去了。那7个晚上，我坐在妈妈的床头，握着妈妈的手，跟妈妈说了一些话，虽然我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而且，我不止一次地吻了妈妈的额头，我把她无力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让她一次次的抚摸我的脸蛋。这一切，我小的时候多么渴望的啊！我大胆地用这些妈妈健康时候绝对不会表达也不会接受的方式表达了我对妈妈最深挚的爱。

然而，本来可以在妈妈最后的日子照顾她而没能照顾，没有在妈妈临终的时候握着她的手看她安详地离去，依然是我最大的遗憾，而且是终生的遗憾。

我知道妈妈不会怨我，因为我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可我知道她到最后一定都在等着我的，是实在体力不支等不到了，才离开的。

一个人失去妈妈，做了没妈的孩子，怎一个哀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