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奴

文/张林

为人代笔，是个苦差事。数十年来，逼迫自己代笔，简直不计其数。我为之所累，我也有苦难言。只说两次代笔。

1990年，调到老虎岗中学不久，主抓日常管理的许振国主任找到我，说市里要在教师节前夕，组建教育系统先进事迹报告团，到各地巡回报告，市教委把他算了一个。他求我为他写这份事迹报告，并说明两天后把报告送到市里审核。许振国老师是老虎岗教育战线的一面旗帜，这是大伙公认的。问题是我刚调到老虎岗时间不足两个月，我对许老师了解太少，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况且时间又那么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真整不出来，我拒绝了他。

许老师见我没答应，找到马祥坤校长。马校长出面了，上午找我谈，我没答应；下午又找我谈，我实在拗不过马校长的软磨硬泡，不很情愿地接了这一重任。

为了写材料，在动笔前，我同许老师聊了差不多一个下午。我在消化许老师平平淡淡的讲述，最终提炼出三个小标题：一、果断的选择，二默默地奉献，三、坚定的信念。总题目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党的教育事业。为了赶写这一先进事迹报告，我跟马校长说办公室太闹，给我一天假，回家去写。马校长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天，我几乎没离开写字台半步，午间连饭都忘了吃，从早上一直写到晚上，我的身心全部都投入到了写作之中。我总算完成了一万五千字的“许老师的先进事迹报告”的写作，一天下来，后背酸痛，连腰都不敢直。这份报告，几乎耗尽了我的精力和心血！

第二天，把第一稿进行了全面修改，抄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我如释重负。我把写好的材料交给了马校长，在校长室，当着马校长、张校长和许老师的面，我饱含深情地把这份报告读了一遍。读到关键处，我是含着热泪的，许老师的经历本身就很感人，在写作的时候，我也调动了自己的真情，写这份报告，我的身心也经历了一次崇高而圣洁的洗礼。

听罢这份报告，他们十分满意，马校长更是赞不绝口，他动情地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材料，真感人！”我很欣慰，拼写了两天，我总算没有白拼。

当然，代写材料，除了费力耗神，也有惹来不愉快的时候。

1991年5、6月间，校运会前夕，马校长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写团体操解说词。我极力往出推，说冯金林是学校专门写材料的，让他写吧，可马校长非让我写，说冯金林写不了。嗐，有什么办法呢？当下属的，就是被领导呼来唤去，什么价钱也不能讲，否则，啥小鞋都得穿。一介贫民，就得无条件地默默地忍受剥削和压迫。

没课时，我脚不沾地看整个团体操的排练，不明白的地方就询问领着排练的张春波老师，请教他设计造型的意图，请教他每个动作的要领。晚上来家，我照着学生完成动作的样子，边比划边揣摩边动笔写。

写解说词，要有叙述，更要有贴切形象的描写。为了写好每一套动作的生动解说词，我用尽了心思。几千字的解说词，我足足忙了两个晚上。说累得“心力交瘁”一点儿都不夸张。

解说词脱稿后，把它交给了马校长，他很满意。从马校长办公室出来，团体操排练的总负责人酒气熏熏的政教处主任找到我，说我班学生张海军没穿服装，质问我咋安排的。我忙解释说：“我因为忙于写解说词，昨天晚放学没到班级强调此事。”

他也许是喝了点儿猫尿酒，冲我道：“我没安排你写！你乐意写！”这是什么话？我和政教主任吵吵起来了。

事后，许多天后，在校长室和马校长闲聊时，我提到了运动会前和政教主任吵吵一节，马校长说，政教主任没跟他提，马校长说如果他占理他早提了。看来，马校长很理解我。嗐，有马校长的理解就足够了，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没必要再生气徒增烦恼。

我常戏称自己是笔奴，这里，非但没有抱怨的意思，反而觉得它是一笔财富，丰富了我的写作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