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记得这是我来这个地方后的第几个冬天。雪花疯狂的飞舞着,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雪花的坚硬。它们肆虐地打在我的脸上,针刺般疼痛。我还是来到榆树林里,来到那棵依然盛开的桃树旁,浑身顿时温暖了许多。桃花的粉红在四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鲜亮了,我觉得它正钻入我的眼底,迫使我出现闪的感觉。果然,我的眼前一黑,脑海顿时闪现出一些场景……
他们都下地了。家中只有我了。
宝儿也扛着锄头下地了。我拽着他不放,被婆婆一巴掌打下来,我只好放开了。宝儿用眼神安慰着我,并示意我好好在家等着,哪儿都不要去。我只懂得宝的眼神,也只能听懂他一个人的话。别人除非用拳脚或者棍棒打在我身上我才能勉强懂得我该如何做。从小一直是这样的,他们只用拳脚和棍棒和我说话。
我来到门楼外,坐在门槛上。先看了看门上的红字,再看看地上散落的碎红纸,我怎么也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要在这里等宝儿回来。我把红盖头蒙到头上,静静的等着宝儿来揭。
我不知道别人喊他什么,从昨天晚上我就开始记住他叫宝儿。一生中我只记住了这一个名字,连我自己叫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我在一瞬间喊出来的。当时他正骑在我身上,他喘着粗气,嘴里哼哼着。我一只手抚摸着他汗涔涔的脊背,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的大手。在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漫溢我的周身的同时,我突然学会了这两个字:宝儿。我一生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当时我快乐的大喊:宝儿,宝儿。——宝儿羞涩的用大手堵住我的嘴,粘满汗水的身体在我身上颤抖着。我还在轻轻地喊“宝儿宝儿……”,似乎怕自己忘记了一样。直到他从我身体上滑落下去,直到听见他发出满意的幸福的鼾声,直到我进入梦乡我都一直在轻喊着“宝儿”这两个字。
阳光透过红盖头照射过来,暖洋洋的。我有些倦意,就靠着门打起瞌睡来。
“啪”,是鞭子的声音,也听见马车咕噜咕噜由远到近的声音。突然,我的盖头被人挑起来了,高高地挂在鞭子上。我看见一个嘴里镶着金牙的男人正嘿嘿笑着打量着我。:“嘿,傻子模样长的还满好看,昨天晚上干啥了?和我说说。嘿嘿。”我只看着他的金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奋力一跳,抓住了我的红盖头,然后蒙在头上。我又听见“啪,啪”两声鞭子的脆响,,还听见有人怪笑着随着马车渐渐远去了。
我依旧蒙着红盖头,眼里一片鲜红。
“
啊,啊”,好象是在喊我。我撩起盖头的一角,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在我家右边的邻居门楼前的碌碡上坐着一个小女人,是她在向我大喊。我根本听不懂她喊什么,只是疑惑的看着她。一只种羊正咩咩叫着奋力拉拽着铁链。那只种羊比小女人要大很多。小女人还在叫,她的叫声淹没在种羊的叫声里。
我把目光移向对面,看到一口水井,水井上架着辘轳,清脆的滴水声从井口传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井那辘轳那清脆的滴水声非常着迷。我站起身,下了门前的高坡,走过满是车辙的土路,迷惑的向水井走去。我听见小女人和她家的种羊拼命在叫。我毫不理睬地来到井口,爬在地上,把头探进井口。我先看到的不是我自己的影子,而是一只大青蛙,一只长着绿眼睛的大青蛙。它正仰着头,微笑的看着我。我又看见我的影子,特别是头上披着的红盖头,把井水都染红了。我盯着青蛙,想对它说些什么,但我根本不会说话,我只有用眼神和它交流。它友好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回到高坡上自家的门楼前,重新坐下。这时小女人和种羊才停止了叫喊。
水井的南面是池塘,水井的东面是一片榆树林,榆树林里有一棵盛开的桃树。自打我来的那天它就为我开着,后来一直盛开,它从不结果,也从没有蜜蜂蝴蝶飞舞。我觉得这个村子的所有香味都是它发出的,它的香气掩盖了小女人家种羊的臊气味。榆树林的东面是一片枣林。水井的西面是快菜地。池塘的南面是片杨树林,不时传来哗哗的响声。
池塘里,鸭鹅在愉快戏水。几棵柳树从水面冒出来弯曲成各种姿势。墨绿色的池水上飘着树叶,飘着把头拧起来藏在羽毛里贪睡的鸭鹅。
我右边坐在碌碡上的小女人又在大喊了,我不明白她再喊什么。她家的种羊一拽一拽的,好象要把她吃掉。
我又瞌睡了。于是把红盖头蒙好继续我的等待。我要等着宝儿从地里回来帮我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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