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洲里第三天，我还在深醉不醒的状态。

按说我这个级别，在我那个城市什么也不是，骑自行车上下班，到菜摊讨价还价的到处都是。但是到了所谓的基层，就是一个小科长，也显得很了不得。一下飞机，这边的弟兄们便列队迎接了，随身带的包裹甚至手机都被没收，让人送进了宾馆，人则被半挟持地带到了酒桌上，八匹马六六六下来，回到宾馆自己都不知道住哪儿。

第二天亦是如此。酒醉中我没敢忘记我的使命，这边的兄弟说，已经组成了一个专门的工作班子，召集了包括报社记者、机关秘书在内的四人小组在全力以赴地写调研报告。兄弟说这是我们的心意，领导下基层，喝酒就是工作，喝好就是使命。不能我解释，一杯酒干下去，我也就忘了这事儿了。不但忘了使命，连南小楠都忘了。

头上的血管一蹦一蹦的，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听见门外有呼噜声。推开门看看，套间外面的沙发上，办公室李主任正在呼呼大睡，光亮的额头上流着汗珠。他这两天比我辛苦，喝酒要冲在前面，替酒要义无反顾，前前后后安排的极为周到。

不忍打扰他，便进了浴室。正在放水，手机响了，是北京的号码。接起来，竟然是三四年不联系的同学张可可。我拿着手机钻进陶瓷浴盆里，说老张你不够意思，我们男同学脸皮薄不好意思联系你们到首都上班的女同学，你们怎么也不脸皮厚地联系我们地方上的群众？

张可可带着京味说你们这些色老爷们我们怎么敢轻易招惹，上学时你说话就没个整形，现在用不正经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你这是在哪儿腐败呢？

我说我来满洲里了，正在体验边境城市的异国风情。

张可可说，还异国风情，满洲里可是我们的地盘，你当心自己的立场。

我说，老张批评的对。对了，你找我一定有事。

张可可说，还真让你算记错了，我找你一点事儿都没有，纯粹是为了联络感情，我要是不联系你，说不定你就把我这个老同学给彻底忘记了。对你来说这不重要，对我来说却是关系到后半生的娱乐问题。

我说，我还有娱乐功能？

张可可立刻打断我的话说，别往歪了想，我的意思是和你聊天比娱乐还开心。

我故意长出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梅开二度想从我这里开始呢。

张可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美得你，上学的时候都没把你当男人，现在我的记忆里你还那样。

又说，北京的几个同学准备搞个同学聚会，通知你一下，时间定在四月份，具体情况短信给你。

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爱莎就在满洲里，你们倒是可以联系一下。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通知这件事。

我问，就是那个混血吧？那个班里最漂亮的那个？

张可可说是，我们又互相玩笑了一会儿，她便挂了电话。

沐浴完毕，李主任也起来了，和我打了招呼，便出去安排中午的酒菜了。我没有制止他，现在，去哪里吃，喝什么酒，什么时间开始什么时间结束，我基本上没有发言权。

办公室秘书小张将调研报告给我送了过来，连连说如果不合适我们再进一步修改，基层的人写东西缺少高度，还请领导多多指正。这是打印好的稿子，为了领导修改方便，我们留了空白。这是优盘，电子版在优盘里，方便领导习惯在电脑上修改。

我客气地将他送走，坐在桌前看调研报告的纸样。报告写得很专业，从现状、存在问题、问题分析到具体应对办法一应俱全。从格式上没有可挑剔的。即使我自己写，未必能写得如此工整。但是，我必须要做一些改动的，这完全是做做样子，否则，会给他们留下我连看都没看的印象，这样显得对他们的劳动不很尊重。

正在看着，一个满洲里的陌生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里是脆生生的东北口音，声音里带着惊喜，匡且，你来了，真是意外，都多少年不见你了，你胖了还是瘦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来这里干嘛，你住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看你，你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我一句话没说，电话里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

是爱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