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看高速公路去!
(2011-12-25 11: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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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越来越散 |
吃过晚饭,许是怕我们无聊,妈说去村口看看高速公路去吧,夏天大家都去那里乘凉的。
早就听说高速公路从村口穿过,但一直未见到。我上一次在家,高速公路还没建,只是风闻要从村里穿过,听说的人都很兴奋,因为传闻可以分到钱。分钱的事是确实的,我就亲耳听回娘家的堂姐说过,她们村因为土地被征用,每家就分了一万多块钱。
一万多块钱呀!大家都啧啧称羡,幻想着何时高速公路能从我们村穿过。可惜风闻了很长时间,一直不见动静。大家激动的心就慢慢平静了下来,渐渐似乎都忘却了这回事,然而不久总会又有新的消息传来,然后再次开始激动。
然而直等到我离开家,仍未看到高速公路的影子,连我都失望了。
不料突然有一天,当我似乎是无意中在电话里问起妈高速公路的事情时,却听说高速公路已经建好了。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既吃惊,又有点不满。
“咳,根本没从咱村经过。”妈说。
没经过自然没有钱分,我可以猜想得出村民们脸上的失望。就差一点,妈说,就差一点就占到咱们村的地了,刚好在村口经过。
但我没有想到高速公路还能成为一片风景。高速公路本是连接省城到一个风景区的,在我们村附近也开了一个出入口,这下去省城确实方便多了。堂哥开车去机场接我,回来时就是走的这条高速公路。因为是晚上,我认不清路,只感觉左拐右拐,不多长时间就下高速了,然后再走没多远,竟然已经进了村子。
“高速公路的出口就设在咱们村口。”堂哥见我吃惊而兴奋的样子,解释说。
我真没想到,几年没有回来,老家竟然变化这么大。连村子也变了,以前坑坑洼洼的村路铺上了碎石子;街道都打直了,几条主干道上竟然还设了路灯,隔一段就有一个,跟城市一样。
车子继续在村里走,我贪婪地趴在车窗上,看着街两旁的房子,辨认着哪幢应该是谁家的,但是不久我就迷糊了,不该呀,我认为是张家的不久发现并不对,在我认为应该是空地的地方却竖起了一栋房子。然后车嘎吱一声停了。到了?到了。下车后,认真辨了辨,眼前的这个门楼确实是我家的,只有我家的的房子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但是因为周围房子的映衬,连它也看起来陌生了,似乎低矮了,也破旧了。
虽然是新年,但村里似乎没什么生气。偶尔可以听到几处爆竹的声音,昭示着这确实是旧历新年。以前一起玩的伙伴,考上大学在外地工作的,大多没有回来,即便住的稍近回来的,也往往呆两天便又走了。其它没考上大学的,见了面往往并没有什么话好讲,场面上的话说完就冷场了。我觉得难受,想必他们也一样。终于告辞了,双方都一阵轻松。于是不再轻易去拜访人。亲戚家是要去的,但也是坐坐就走,他们关心的是我每月可以赚到多少钱,说少了让他们失望,说多了其实并没有,连我自己都脸红。但他们总疑心我在说谎,因为他们曾听说我一个月可以赚到多少多少钱的。我忙发誓,他们却开始疑心我是不是看不起他们,怕他们找我借钱。终于他们信了我,却开始为我抱起屈来,说某某某(和我一样考上大学在外地工作的)一个月都能赚多少钱——这个数字自然是天文数字;某某某已经做了大学教授;某某某娶了市长的女儿。说得我在旁边一直暗自抱歉。终于他们不再关心我,开始谈论他们自己的事情,谈起谁谁谁靠什么赚了多少钱,一脸的羡慕和嫉妒,谁谁谁出去扒房子从山墙上掉下来摔瘫痪了,又是一迭声的叹息和幸灾乐祸……我于是更加无言了。
从亲戚家回来,经过一段田地,看着路上厚厚的尘土和田埂边大片大片随风招展的塑料垃圾,我终于又找回以前村子的感觉了,不过这时的感觉似乎是一个村人,脖子里仍腻着厚厚的泥垢,身上却披了一件时鲜的集市上买回来的廉价西服。
想想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应了母亲的话,携妻带子去看高速公路去了。家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怕迷路,一路走一边暗暗记着路,数着走过的街巷数。冬日的夜,确实寂寥,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或者都在家围着火炉看电视吧,男人们则恐怕都窝在哪个角落赌博打牌吧。
人走在路灯下面,路灯把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拉短,偶尔走到没有路灯的街巷,四周就黑漆漆的,需要人咳嗽一声壮壮胆子,需要故意加重脚步听听自己的声音,需要故意说说笑笑打破那份深井一般的死寂,需要把手电筒打开照照脚下好敢迈出那滞涩迟疑的脚步。
终于看到远处密集的灯光了,猜想着那应该就是高速公路了,一串光晕像划过夜空的一道弧线,冲着远方奔去了。我们走到村头,再往前走就是麦田了,麦田中间依稀可见窄窄的土路,那是我小时候奔跑过的,但是我不想再走过去。我就站在那里,被村口凛冽的北风吹着,鼻子一吸一吸地看着远处的高速公路,远远地听闻着汽车骤驰过去的声音,想象着在闷热的夏夜,我的村民们是怎样在这里消磨时光的。
走,看高速公路去!我没有想到,在我出生的这个村子里,连高速公路也变成了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