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飞机前，我们一家人都狠狠地洗了一回澡，皮肤几乎都要搓烂了，仿佛这样洗过一回，就可以抵得过十天二十天不洗了，仿佛灰尘落在身上的速度就会减慢了。

我们是做好了十几天不洗澡的思想准备。老家天冷，又没有暖气，想想在那种条件下洗澡，河马就浑身打哆嗦。

还真的一连几天没有洗澡。老家的人也都不洗。我告诉河马，以前，我们冬天很少洗澡，要洗，就要笼起火盆，在火盆旁边洗——仍感觉冷，不是都冷，是一边冷，一边烤得难受，所以基本上都是在春节前才进澡堂一回。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妈一边择菜一边插话，现在想洗，到处都有澡堂。

都哪里有澡堂？我们都惊喜了一下。

妈说了一个村庄的名字，就在我们的邻村的邻村。但是不知道开门了没有？大过春节的。妈说我去帮你们问问。她出去了一趟，回来说，没开门，要过了十五才开门。

我们立刻又失望了。

初七那天下午我们冒雪去姑姑家，经过山货的时候看到一个破旧的房子门口竖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澡堂”。回来后问妈，妈说那儿是有个澡堂，你们没看营业没有？我们都忘了下车去问，只看到门是开着的，有人进出。

妈叹了口气说傻孩子，也不知道下去问问，万一要是人家没开门呢，那不是白跑一趟。

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在我们准备东西的时候，妈提醒说，那里还有台大型吹风机呢。

大型吹风机？怎么大型呢？我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想。

我们骑着摩托车迎着风，一路哆嗦着往前冲。才一个晚上，路上、地里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已经又有人扛着铁锹在忙着浇地。赶到一看，运气不错，真的有营业。看店的老头指了指门外的招牌，我这才看到在大大的“澡堂”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小字：“春节期间不停业”。兴许他们是回民，对汉人的年感情不深吧，我猜想。

淋浴每人6元，有浴缸的每人7元。尽管条件简陋，看着也不大干净，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浴缸。在这个时候，泡在热水里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跟着老板来到一楼一个简陋的房间里，浴缸和水管上都长满了锈迹，坐着脱衣服的台子也不稳，一不小心都会压翻、摔倒。狠命地用香皂、沐浴露擦洗了几遍浴缸，这才敢放水进去，不一会儿，小小的单间浴室就被水雾笼罩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有人在门窗上偷看了。

想起以前一件事，也是一年春节，跟堂弟一起去洗澡，洗着洗着，堂弟脸色越来越白，还没等我把他拖到门口，就晕倒了。我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河马。

洗完出来，老板正和一个村里的老头在聊天，说到某某某修路赚了几百万（啧啧啧），又说到村里的哪个村干部请客，请了几十桌，也赚了几十万（啧啧啧）。我找来找去，找不到所谓的大型吹风机，就问他，他随手一指，那不是？我一看，原来是一台破旧的立式空调机。打开按钮，风果然不小，夹杂着浓浓的灰尘的味道。

那个陪老板聊天的老头走了，老板把注意力转向我，问我是哪个村的，我说是西村的。他说你们村不错，比东村强。我说何以见得？

老板说，你们村来洗澡的人多。